九(1 / 2)

我問老郭,你受了重傷,又有紀律約束,怎麼會犯那種錯誤?

他說:“我是革命戰士,錯誤的主要責任在我。但要講清事實經過,我得照直說,那事是小鰻主動的。”

初到魏家,他傷很重,爬著去廁所,痛得死去活來。為此他不敢喝水,幹得嘴上起泡。小鰻看見就說:“你喊一聲我送個盆進來不行嗎?”郭宏遠說:“瞧你說的,我還要你倒髒東西!”小鰻說:“我哪天不倒?能倒別人的不能倒你的。”說完就送個破瓦盆來,小鰻洗衣服時發現他衣服後背有膿血,告訴了大夫,大夫說這是長了褥瘡,要他常翻翻身。大夫走後小鰻問他:“這麼大個人怎麼連翻身都懶得翻呢?”他說:“一翻身傷口痛得鑽心,也使不上勁!”小鰻說:“說話傷口也痛嗎?你說一聲別人幫你一把不就翻過來了?”從此每過個把時辰小鰻都幫他翻一下身。漸漸地小鰻把幫他洗腳,疊被,換衣等事都攬了下來。有些事是要觸到男人身體的,這時他就紅著臉說:“真不落忍,我怎麼補報你呢?”她說:“誰指望補報呀。”笑嘻嘻地斜他一眼,他的眼睛裏也就露出更多的感激來。天天如此光靠語言和眼光就不夠用了,有次他無意地抓住她的手握了一下,她小聲說:“小心,來人了!”可手並不挪開,等放開手她還要給他掖掖被角,擺擺枕頭,裝作不經意地用手撫摸一下他漲紅的臉和熱乎乎的肩頭。以後這就成了習慣。小鰻有時候幹脆到這裏間屋來做針線,坐在炕沿上問他怎麼當的兵、怎麼打鬼子、隊伍上生活怎麼樣,家裏的情形又是如何。有時話題也會集中到小鰻的身上。郭宏遠問起小鰻的身世和處境,她就皺起眉頭來了。說到被賣到魏家的情形她還冷靜,並說跟別的童養媳相比她的命不錯,公婆並不打罵虐待。但說到丈夫,說到將來,她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閉上了口不再吭聲。他在戰場上用刺刀拚命可以麵不改色,看見女人掉淚卻慌成了一團。他抱歉地說:“是我問錯了嗎?那我不問就得了,你別生氣呀。”她說:“你又不是沒長眼,還用問嗎?我現在是帶孩子,等孩子大了我就老了,誰稀罕這老媽子!我還不如個牲口,牲口使喚完了還有人牽著打個滾,梳梳毛……”

他找不到安慰她的話,就把自己的手巾遞給她,用手撫摩一下她的肩。

他們之間少了些客氣,可多了點親切。她上裏間屋來的次數多了,她不來他盼著她來,她來了他又有點說不出的緊張和恐懼。他害怕了,提醒自己懸崖勒馬,於是叫我帶話給組織請求歸隊。交通站還沒正式回話,發生了丟失鬼子兵的事,據點戒嚴了。

鬼子到鄉公所來搜查的夜裏,小鰻本是在她婆婆炕上睡著的。半夜裏她聽見傷員在那屋裏撲嗵一聲,聽見他呻吟,她趕緊披上衣服跑過來察看,點著燈後,隻見他躺在摔破的瓦盆上,那條傷腿壓在身下,渾身全被尿浸濕了。她忙問:“這是咋啦?”他說往炕下放盆時摔了下來。她歎口氣說:“你喊我一聲不完了?你怕麻煩我,這不更麻煩?”她把他扶上炕就脫他的濕衣裳,幫他擦淨身上,正要找幹衣裳替他換上,門外一陣腳步聲不少人走進了後院,他剛拉過棉被蓋住身體,一聲巨響,鬼子踹開門衝進來了。鬼使神差他們先進了婆婆的西屋。就在這一眨眼的工夫郭宏遠判明了情況,一把將她拉到身邊小聲說:“快鑽進被窩摟著我。咱們裝作兩口子。”

鬼子來到東間,看見的是一對被嚇昏了的恩愛小夫妻。丈夫用光著的臂膀護著妻子,妻子把頭藏在他胳肢窩底下,鬼子嘰嘰咯咯地笑著,惡作劇的要用刺刀挑開被窩,看看他們下半身。剛一挑那被子,女人顧不得害臊,伸手搶回被角,又緊緊抱住男人,回身對鬼子說:“俺男人有病……”鬼子互相說了幾句下流笑話,轉身就走了,他們要找的是暗藏的八路,沒工夫管枕席之間的事。過了會兒他咬著她耳朵說:“鬼子走了。”她不說話,用自己的胸部貼著他的胸口,把他抱得更緊,像是要鑽進他身子裏去。他不由自主撫摩她的臉,她的背部,被她柔軟滑潤的肌體摩挲得渾身火熱,連呼吸都有點費勁。正這時從門外進來一股寒風,他打個冷戰,清醒了一點,不由得縮回了手。他知道再不分開就控製不住自己了。把嘴貼著她的耳朵說:“鬼子走遠了,得關門去。”她嗯了一聲,在他胸上親了一下,懶洋洋地下炕去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