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5(1 / 3)

在開門時就聽得電話鈴響,拿起電話,裏邊是肥仔懶洋洋的聲音。

肥仔是陶這次來後才認識的朋友,但已想不起是怎麼認識的以及他是怎麼出現的了,好像他一直就和攝製組在一起,相識多年。他們出門他開車,他們上街他領路,他們拍片忙得忘乎所以,等想到人活著還須吃飯時,肥仔會像變魔術似的,捧出一盆熱騰騰的煮餃來,盡管在巴黎吃熱餃子不比在北京吃“馬克西姆”省事。您或許以為肥仔是個影迷,因為對電影感興趣才對我們熱心。不,他對電影一點興趣都沒有,攝製組中有位老弟,是紅遍港台的明星,陶問肥仔對他哪部片最感興趣?肥仔居然一部也沒看過。他們拍外景肥仔義務開車,義務幫助清理場地,等演員一上場就見不到肥仔了,他自己上小酒吧吃點什麼去了。在巴黎任何角落他都能找到“吃點什麼”的地方,而肚子也永遠有地方裝點什麼。

這晚上肥仔在電話裏就說:“老兄,咱們去吃點什麼好不好?”

陶說:“好好。”

“我現在就去接你。”

肥仔有一輛雪鐵龍白色轎車,外表很漂亮,但車裏總有一股鹹魚味。陶說:“肥仔,不好清理清理,放上個香瓶麼。”肥仔說:“我每天要供應幾十家中國餐館的原料,總會留下點味道的啦,不要白費勁啦。”肥仔說一口香港味的普通話,肥仔的上海話和巴黎話都比他的普通話說得好。

五分鍾後,肥仔就到。他仍是那身標準打扮:肥大的上衣,牛仔褲,拖一雙後跟磨成月牙形的塑料拖鞋。笑眯眯地問陶吃什麼?中餐還是法國菜?去吃鵝肝好不好?然後又自己回答說,還是去吃阿拉伯燒烤店吧,那裏衣著隨便,我討厭換衣服。

他們去了一家阿拉伯燒烤店。這家店開在背街上,不過在前邊那條街上有家咖啡館,叫“澳門人”咖啡館,是當年雨果、大小仲馬常來的地方。屋裏有兩根柱子上雕刻了兩個澳門人,這裏就成了巴黎一景,來參觀此景的人一轉身到了背街,正好吃烤肉,所以這燒烤店沾澳門人的光生意很不錯。肥仔把陶領進門,把陶讓到位子上,就不見了。這是他的習慣,到任何飯店他都要自己下廚去弄菜,似乎巴黎政府也給了他這個特權,不管是中國館,法國館,日本料理,阿拉伯燒烤,對他都不設防線。陶沒見有一處阻攔他的。不一會兒他就端了一盤他自己配好的冷盤來,他說:“這是他們菜單上沒有的,都是好東西,先吃一點。”

他們倆喝了不少酒,喝得兩人都有點飄飄然。肥仔並不征求同意,把陶拉到了一家中國夜總會。這家夜總會開在一個商場樓上,生意相當清淡,連他倆算上也不超過十個人。樂隊和歌手都有點無精打采,雖然唱的是港台歌,可沒有在中國大陸唱這些歌那麼走紅。侍者拿盤子來請肥仔點歌,肥仔隨手掏出兩百法郎說:“隨便唱什麼我都愛聽。”可等那位女歌星說完客套話唱起為他唱的歌時,他卻趴在桌上睡著了,而且打起了呼。陶推他說:“喂!為你唱歌了。”他說:“我知道,沒意思,聽了一百遍了,不要聽。”陶說:“那為什麼要點?”他說:“朋友啦,不好意思啦!”就又睡了過去,陶看看那歌星,她衝陶一笑,倒沒有氣餒的意思。

陶看著睡熟的肥仔,有點心疼他。肥仔本是到巴黎來上大學的,可他覺得上學太悶氣,就做起生意來。他似乎有做生意的天才,不到三兩年,他竟然在巴黎華人中成了有名的富人。這幾年底子很厚了,光房產有好幾處,還開了個專門供應中國料理原料的公司。但不知怎麼忽然患起了“懶惰症”,覺得什麼也沒意思。公司交給經理去經營,買來的房產也在那裏空著。他曾在楓丹白露買下一片農田,雇工挖成了湖,說要在那裏養中國金魚,湖挖好幾年了,他卻不放水。湖底已長出了灌木叢,他還沒回中國去買魚苗。但鬼知道肥仔哪來的好運氣,突然間巴黎房地產大漲價,他這湖沒動地方就增值了好幾倍,這麼一來他更懶了。現在他隻剩下一件事不懶,就是幫助國內來的同胞。他把一處房子讓給中國留學生住,分文不取,還替他們交水電費。每月都去看看房子什麼地方要修理。

過一會兒肥仔醒了,陶對他說:“老弟,聽我一句話,你得找個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