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5(3 / 3)

外交官問她,你上過中學還是大學?她說上過二十天掃盲班。外交官歎了口氣說,到那邊得學法國話,不會法國話沒法生活,你得有個思想準備。她說,學法國話比空著肚子挖河,太陽底下打坯還難嗎?幹過那個的人還能讓法國話難住嗎?外交官覺得和她談話跟國際談判很相像,雙方很難找到共識,一路沒再多說,就把她帶來交給老餘了。

“以後呢?”

“以後很好啊!十年給老餘生了三個兒子。”

“那老餘的經濟不是更困難了嗎?”

“怎麼會呢?按法國法律,生三個兒子的母親是有功的,國家除去給每個孩子補助,母親也領一份補貼。老餘呢,從此在法國境內旅行,一切公共交通都隻收他半價。這還不算,這位大嫂還無意中當上了藝術家,現在比老餘的名氣還大。”

“什麼藝術家?烹調?”

“不是。工藝美術,她沒事時就在家中做針線。按他們山東的習慣,買來襪子先從底下剪破,然後把一個布做的襪底縫上去,那襪底是要繡上花的。有一次老餘穿著這樣的襪子,和朋友一塊去吃日本料理。吃日本料理是要脫鞋的,老餘就脫了鞋盤腿而坐,恰好有一個法國人是做工藝美術生意的,一看老餘的襪子嚇呆了,說是老天哪,你是皇帝還是什麼,怎麼把這麼高雅的藝術品穿在腳上?這是哪裏來的?老餘說是他夫人做的,那人馬上叫他打電話回家,把夫人請來,當場訂合同,包銷這種藝術品。不過不要她再縫在襪子上,而是三個一組,五個一組,擺成梅花形,竹葉形,縫在天鵝絨底板上,鑲在鍍金的鏡框裏,每個鏡框中的圖形花樣都不一樣,價錢當然也不一樣。那商人為此專門開了個展覽會,一下子在巴黎就打紅了。因為是獨家製造,每年都供不應求喲!隻這一項她就比她先生收入多。”

“她學沒學法語呢?”

“她現在法語比我強,在整個巴黎華人中,也數一數二。”

“她進過學校了?”

“沒有,老餘有自己的教育辦法。他們結婚三個月後,碰上暑假,他就開車帶她到南方去旅行,在那住了一星期,老餘推說有事,一個人回了巴黎,到巴黎後給她打個電話,說是那地方一個中國人沒有,正好學法語,你什麼時候用法國話給我打電話,我什麼時候去接你。用錢不用愁,我已經跟旅館說好,一切記在帳上,他們會跟我結帳。此後三四個月她一直沒來過電話,老餘向旅館打聽她的情況,旅館說她正在努力學法語,老餘就不再過問。這天老餘下班回家,到停車場怎麼也找不到他的車子了,急得團團轉。最後認定是被人偷走,決定坐地鐵回家拿車證去報案。當他拐進他家那條街的時候,忽然發現那車就停在家門口,他心想八成是自己胡塗,今天上班根本沒開車去。誰知到家一看,他的新娘子正在那兒包餃子呢。他問:‘喂,車是你開回來的?’她用法語說:‘我不開它會自己回來嗎?’老餘聽了一愣,忍住笑道:‘開車你不說一聲,你知道我多著急?’她說:‘你把我一個人扔在那,像個啞巴似的,我不著急?’老餘說:‘不這樣你的法語能學得這麼快?’她說:‘沒聽說法語是這樣學法的。’老餘說:‘我就是這麼學的,當初我在台灣教法語,我從哪兒學的法語呢?剛到台灣時沒職業,我給天主教法國神甫當小聽差。那裏一個中國人沒有,呆了仁月我就滿能對付了。’她說:‘看把你能的,你就不怕你老婆急得尋短見?’他笑著把她摟在懷裏親親她說:‘難為你了,我是為你好。’她笑笑說:‘怎麼難為我,也比在鄉下受監督改造容易多了。’”

陶聽到這裏就問:“什麼監督改造?她為什麼受監督改造?”肥仔說:“她的爺爺是地主,聽說你們文化大革命時候,地主的子女都要被監督改造的。”

說到這裏陶心裏豁然一亮說:“好了,我知道了,這個人我見過。”就說起下午的事來,剛一說那身打扮,肥仔就說:“就是她就是她,全巴黎沒有第二個人穿這樣衣服的。我也聽說老餘今天要回來,我回去打個電話問一問,如果是她要請你,明天我陪你去,大家一起聊聊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