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中國文化“簡史”(1 / 3)

心理谘詢中有一個小技巧,可以使一個人更清楚地了解自己,那就是讓他寫一個自己的“簡史”,用一百來字的篇幅,寫自己一生的故事。由於字數極為有限,人們就必須寫最重要的事情,從而能夠從細微末節的小事中擺脫,看到自己一生的主線。

我也想用這個方法來寫中國文化的源流,於是我寫了下麵一段話——

道家為其本,敗壞後為權術;儒家、法家影響最大,儒家敗壞後成為精神枷鎖,法家更成為專製幫凶;墨家在俠中有留存;陰陽五行和醫結合,亦和儒結合成為讖緯,和道家結合為道教;名家衰落,農家、兵家為實用;縱橫家和法家合流;佛家與中國的道家結合為禪宗,與儒家結合為新儒家,俗化為民間宗教;近代西方思想對中國的影響還未完全確定。

這樣簡單的總結,對我自己來說,是很清楚了,它能給我一條中國文化源流的清晰主線。但是,這樣簡單的總結,對交流來說是不夠的。我必須有更詳細的表達,才能使讀者朋友們接受和理解。

實際上本書就是對這段話的詳細的表達,所有本書中議論的事情,提出的具體觀點,都不出這段話的範圍。每一篇文章,都是在這條百轉千回的文化之河上,選取一個點或者一個區域,照下的一張照片。而我們還需要有一個相冊,能夠按照順序確定這些照片應有的位置。

我下麵的總結就是這樣的一個相冊。

本書目標,是從心理學的角度梳理中國文化思想,條分縷析在中國文化成中心理因素的作用,中國文化對中國人的心理特點的影響等。探詢中國文化精華,以使我們的文化複興有所憑借,並指出其中所出現的問題以及流弊,從而揚棄之。

但是,中國文化思想是一個極大的題目,有關文獻汗牛充棟,任何一個話題要展開討論都需要大量的時間,在下實在是不可能做到那樣全麵。因此,我隻能滿足於掛一漏萬,隻選取一些我個人認為比較有代表性的片斷,作一些淺顯的分析。希望能夠借助這些片斷的分析,從心理的角度,大致勾勒出中國文化思想的粗略輪廓來,並用明白的語言去表達,從而讓有興趣的朋友,能夠從中激發一點點思考。

道家是中國文化之本

所謂道家是中國文化之本,並不是一個曆史的描述,不是說各家都是實際從道家分出來的支派,而是說,中國文化中最有影響的那些思想,實際上大都不出道家的範圍。百家中影響最大的儒家和法家,都可以看作是道家思想具體化或者扭曲化之後的產物。這也許是因為道家的思想深度最深,而廣度也最大。老子說,“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道家是講道和德的,儒家是講仁、義和禮的,而禮之下就是法。所以根據老子的觀點,道家、儒家和法家是逐級向下的關係,而法在禮之下,在道家看來是已經“亂”了。

如果說這個說法出自道家之口,自己一派總會高抬自己,所以不足為憑,那麼我們還有儒家的說法。據《禮記·禮運》記載,孔子曾經對比過“大同之世”和“小康之世”。大同之世是天下為公、任性自然。小康之世是天下為家,是興立人文、創設製度、謀用是作。我們可以看出,所謂的大同之世正是道家的理想,而小康之世則是儒家的追求。儒家之所以追求小康之世,不是因為覺得大同之世不如小康,而是因為孔子認為現實條件不足以實現。

當然,最主要的不是老子孔子這些人怎麼說,而是實情如何。如果我們從整體上俯瞰百家,也會發現實際情況的確如先哲所說,道家的確是代表中國文化最本源的一個學派。當代學者也有人提出了類似的觀點,由於此書並非學術論著,為了行文的簡練就不做引用了。

一、道家與儒家

所謂孔子問道於老子的故事,雖然頗有可能是杜撰,但是,儒家思想不能涵蓋道家,而道家的思想能用來解釋儒家,則是確實的。在思想本身的邏輯上,我把儒家看作是道家思想在具體曆史階段上的具體化。

儒家思想的基礎是“仁”。“仁”是人本來就有的,隻不過常被蒙蔽,隻要能去除蒙蔽,發揚光大“仁”的精神,人都可以成為聖賢。從儒家角度看,“仁”已經是最基本的、不需要再分析的人性特質了,類似物質世界的基本元素。而在道家看來,“仁”隻是人的“天性”在一種特定情境下的表現形式。老子說,“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也就是說,在人不能自然地順應“道”的時候,我們必須依靠“德”也就是人的積極品質。“德”雖然是積極品質,但是,已經是一種有些僵化的東西了。我們試舉一個例子,有個人急需幫助,如果他遇到了一個有“道”的人,那個有道的人,不會去想,“因為什麼什麼原因,我應該幫助這個人”。隻不過,這個情境下,自然有一個驅力讓他很自然地做了某個事情,這個事情會對那個人有幫助。有道的人,沒有去想為什麼要幫助他,也沒有“我幫助了他”的想法,甚至也不是因為有這樣的性格,他就是那麼一做,也沒往心裏去。而一個有“德”的人,遇到這個情境,則是因為他有“樂於助人”這樣一個習慣和性格特點,所以,看到了有人需要幫助,也就去幫助了。這樣的人,一定是“好人”,但是也有一點僵化,因為也許有的時候,做“不好的人”實際是更好的選擇。不過,有德者也還是不錯。而失去了“德”的人,幫助別人就不是一個自然而然的事情了。他必須心裏對那個人產生了側隱之心,才有可能幫助他。這個惻隱之心,就是“仁心”。如果我們要激起仁心才能幫助別人,那說明我們已經不是自動自發地助人了。有道的人,可以說是“無心”做事的人,他所做的事情都可以說是“無為”而做的。而儒家的仁人,則是有為的人。

儒家以“仁”為基礎,建立倫理和道德體係,在道家看來,這是“道”不夠完美的表現。我們大略可以用愛情和婚姻的關係來比喻,道仿佛是愛情,它是自然的,是流動的,是不拘泥於具體形態的;而儒家的仁義則如同婚姻,即使它是一個好的婚姻,也總包含了一種外在的束縛,而不是完全的內心的感情流動。但是,儒家畢竟是個“好的婚姻”,因為,仁也是來源於人性的自然趨向的,是有人性基礎的。因此,儒家可以看作是,對那些不可能達到“得道”境界的人,不可能完全順其自然地生活的人,提供一種生活的規則和方向。這個規則和方向,是根據當時的時代要求和人性的一般規律而確定的,所以基本符合絕大多數的情況。

隻要是這樣固定下來的倫理和道德體係,總歸是多多少少會有不適合某個具體情境具體人的時候。這是無法避免的,也是無可指責的。這就像我們說起愛情時,會說它是“不可說”的,因為不論多麼善於表達的人,他說出來的那些話,都不可能完全展現出他在愛情中的感受。同樣,不論多麼優秀的人,即使他如同孔子一樣偉大,他的體係也不可能完全符合“道”。但是,我們依舊允許愛人去寫情詩,而一個社會也需要有人給出一個可以供大家使用的倫理和道德體係。

從孔子和一些看起來明顯屬於道家的隱者的互動中,我們也可以看出,孔子內心中並非不同意他們的基本見解,隻不過孔子知道在他所處的已經“禮崩樂壞”的時代,政治文化上的目標都隻能按照現實能夠達到的去設計。所以,孔子提出不同於道家的倫理道德和政治思想,在孔子看來,也許也是一種不得已。

二、道家與法家

司馬遷說:“老子所貴道,虛無,因應變化於無為,故著書辭稱微妙難識。莊子散道德,放論,要亦歸之自然。申子卑卑,施之於名實。韓子引繩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極慘礉少恩。皆原於道德之意,而老子深遠矣。”法家之本是道家,這一點是學術界普遍認可的。

那麼法家在哪些方麵繼承了道家呢?馮友蘭認為:“無為是道家的觀念,也是法家的觀念”。比如韓非說,君主應如“舊月所照,四時所行,雲布風動;不以智累心,不以私累己;寄治亂於法術,托是非於賞罰,屬輕重於權衡”(《韓非子·大體》)。也就是說,君主自己不需要有作為,而應該讓下屬去作為,才是最稱職的君主。君主如果有為於一個方麵,就必然有所偏倚於這個方麵,另一個方麵就會有所忽略。這和《莊子》中的說法很類似:“故古之王天下者,知雖落天地,不自慮也;辯雖雕萬物,不自說也;能雖窮海內,不自為也。”(《莊子·天道》)

但我不同意,我覺得“無為”並非法家的觀念,相反在本質上,法家是非常有為的。法家的精神是人定勝天,要積極進取,這完全不是什麼無為的態度。法家要求君主“不以智累心,不以私累己”,的確是受到了道家“無為則無不為”思想的影響。從道家那裏學習,法家懂得了一個道理,如果一個君主不守自己的本分,運用智力去做不該自己做的事情,則會幹擾整個國家機器的正常運行;如果君主的“私人感情”影響到了他的判斷,則更是一種負累。因此,法家在實用技術層麵,要求君主避免自己的這些行為,以避免對“法”的消極影響。

漢初名相陳平的一個故事,可以說明什麼叫做“不以智累心”。漢文帝問陳平,天下每年處死多少犯人,收入多少錢糧。陳平回答說:“各有主管的人。如果問刑罰上的事情,可以問廷尉,如果問錢糧,可以問內吏。”如果一個丞相這些事情都直接管,那就是以智累心了,而聰明的丞相不會這樣做,他隻需要管好大臣就可以,這些事情都不累心。

“不以私累己”則有更多的例子,兩千多年來,正直的大臣們一直要求君主公正無私,即使是皇親國戚、受寵的重臣,犯了法也應該一樣懲罰。即使是君主很厭惡的人,有了功勞也該同樣獎勵。這也就是韓非所說的“寄治亂於法術,托是非於賞罰,屬輕重於權衡”。

我們看到,道家的無為,是順應自然,順應大道;而法家的所謂“無為”,是順應“法”,如果這個法是合乎道的,我們固然可以說道家和法家在這一點上一致,但是如果這個法本身就並非合乎道,則法家和道家所說所做就完全是不同的事情。雖然,法家吸納了道家的一些技術層麵的皮毛,但是並沒有得到道家的根本。反過來說就是,雖然法家並沒有真正理解道家精髓,但是也吸收了道家的一些皮毛,用於政治,獲得了相當大的成功。

不僅如此,還有一點是法家並非隻用“法”,有時候他還用“術”,而在用術的時候,法家理想的君主是不應該“無為”的。“術”本身就是有為,就必須有私心,大公無私、坦坦蕩蕩是無法玩弄權術的。

法家用的“術”,也是源於道家。道家對自然之道的探索,法家人物學習後則成為權術。“將欲取之,必先予之”,是道家的發現,但是法家則用為權術。

如果剛好一個君主是達到了道家最高境界的真人,或者至少是達到儒家最高境界的聖人,如果他確立了一個非常好的合乎道的法,如果他使用權術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是為了親友或小集團的利益,而是為了大眾的公益,那麼,法家的思想也可以使社會異常美好。但是,實際上皇帝遠遠不可能如此,甚至就是技術層麵的似乎公正,也往往做不到。皇帝做不到,而官吏也絕大多數做不到。

從前有個官員喜歡吃魚,但是從來不接受別人送的魚,他說:“我如果接受了送的魚,就可能會做事不公平,以後被罷了官,那不但沒有人送魚,自己也買不起魚了。”這就是法家式的公正無私。但是,多數官員和皇帝連這個都做不到。最近新聞報道了一個貪官,把當地水利工程分包給他的多個情婦,造成超支1個多億,最後被告發。這即使是在我所鄙視的法家,也是認為不智的行為,但是這類事情卻恰恰最常見於中國曆史。

因此,法家也來源於道家,但是隻學會了道家的皮毛,卻失去了道家的精神。

三、道家與墨家、名家等各家

說道家是中華文化之本,似乎暗示說墨家也是源於道家,但是也許墨家並非如此。墨家的出發點是“兼愛”,也就是我們應該愛一切人,理由是“天”和“鬼”(名為鬼,實際意思是現在所說的神)要我們相愛。這固然可以說也類似於道家的“慈”,但是我們卻看不出兼愛是否直接來源於“慈”。當然,由於墨家出現比道家要晚很多,所以墨子多少受到了道家的一些影響,也是可能的事情。而墨家的其他觀點,都是在兼愛原則下,提出的一些具體的實用原則而已,這些原則和道家的原則也頗為類似。比如墨家提倡節用、節葬,就頗為類似道家所說的“儉”;而墨家在軍事學上強調防守而非進攻,有人認為也符合道家“不敢為天下先”的訓導。不過在我看來,道家的“儉”,意思比墨家的節儉要更豐富。舉一個例子,一個武術高手的招式中,不會有一點不必要的動作,能用省力的方式就不用費力的方式,這就是在用力氣上的“儉”。正是這樣的儉,使得道家思想指導下的太極拳可以“四兩撥千斤”。即使這個高手的力氣還有富裕,也不輕用其鋒。道家的這個“儉”是一種智慧,而墨家的節儉,則是考慮到大家節儉的習慣形成了,就可以節約物資,也就不需要發動戰爭互相爭奪了——是出於一種愛心。同樣,道家的不敢為天下先,不僅是一種不願和人爭先的態度,也還是“後其身而身先”的智慧,而墨家的軍事學絕不先發製人,是因為墨家不喜戰爭,隻在不得已時,才進行防禦作戰。墨家並不重視理論,因此也看不出墨家在理論上和道家有什麼關係。因此,我們不能證明墨家是道家中演變出來的,至多我們說墨家和道家是相容的。不過,墨家思想大致不出道家範圍,這個說法應該還是基本立得住的。

名家和道家之間的關係,可以用莊子和惠施的故事為例,是一種相互砥礪的關係。道家強調邏輯、語言的有限性,強調對這些東西的超越,而名家則相反浸淫於邏輯和語言之中。道家思想不會絕對否認邏輯和語言有相對性的價值,也就是說有時候也有用,隻不過道家認為這些東西並不足以達到最後的真理而已。

陰陽家固然以巫術為根源,但是更是大量傳承了道家的思想,因此也可以看作道家傳人。道家宇宙觀認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陰陽可以說就是從無形之道生出的兩個最基本的形(而還沒有質)。陰陽變化之法則,當然是道的運行法則的具體體現。例如,陰盡則陽生,陽盡則陰生,就是道家所謂的“物極必反”的體現。另外,道家對養生之道的精湛的理解,也是後代陰陽家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文化資源。

再說兵家縱橫家,其策略機謀,無不是運用了道家提出的原則。許多道家人物本身也是優秀軍事家。比如黃帝、力牧、風後、封胡、伊尹、薑太公、管仲、鵲冠子、文種、範蠡諸人,據說都有軍事著作。其中有些人的戰功現在已經沒有證據了,但是至少黃帝、薑太公、管仲、文種、範蠡等的軍事成就是有曆史記載的。道家由於對萬物之道有深刻理解,在戰爭中善於捕捉戰機、發現形勢轉變的要點、用最適當的方式引導戰局,而又有最從容的心態,當然最容易成為優秀的軍事家。《孫子兵法》的基本原則無不源於道家思想,例如避實就虛的戰鬥方式,和道家“庖丁解牛”時絕對不硬砍而隨著牛的關節縫隙來用刀的方式,實際是完全一致的。同樣,縱橫家的政治權術,什麼欲擒故縱之類的策略,也都是具體應用道家的原則和智慧。隻不過,兵家和縱橫家都是具體的應用技術,而不像道家是宇宙觀人生觀等全麵的知識、倫理和道德體係。道家會告訴我們什麼是合乎道的人生,也會關心什麼時候不得不戰鬥,或者不得不進行政治鬥爭,而兵家和縱橫家則隻是告訴我們如何戰鬥和政治鬥爭,並不涉及戰爭和政治鬥爭的終極意義。因此,我們可以說道家包容著兵家和縱橫家,而後者隻是道家思想的應用。

除此之外,在中醫、文學、藝術等文化與生活的各個方麵,我們都可以看到道家的影響。即使是喝一杯茶,也有所謂的茶道。西方人在天熱的時候吃冰激淋,用冷的食物對抗熱的氣溫;而中國人的精神則相反,在熱天也許反而需要喝熱的茶,物極必反,熱茶疏導了人的散熱渠道,反而使我們感到涼爽,這就是生活中的道家。隨著茶、酒、食物以及其他種種,道家的精神已經融化到了中國人的血液之中了。

四、道家之敗壞

道家智慧幽深,為先秦其他各家所不及,如同明鏡,照世間萬事萬物人心人情,曆曆在目。得到了道家思想的一鱗半爪,已經可以縱橫天下、少有敵手了。真正得到了道家思想精髓的人,深知人生的幸福來源於內心而不是外在的功名利祿,因而往往不屑於追名逐利。反倒是那些得到一鱗半爪的人,功利之心未泯,而又有了戰勝別人的利器,因此會借助從道家學會的方法追求地位權勢,而且往往大獲成功。這樣一來,就導致了一個不幸的結果,就是道家的真傳隱而不彰,而用了道家的一點東西,但是動機卻不純正的那些人,往往反而有更大的影響。長此以往,則道家的一些思想被這些人逐漸敗壞,成為了負性的權術和陰謀,使得中國人中,滑頭、狡詐、陰險等特點逐漸增加。

例如,道家主張“愛其身為天下,若可托天下”。在道家本意,“身”的意思不止是身體,而是約略等於現代語言中的“自己”,所以“愛其身”的意思大致是“自愛”,自愛的人才能真正地愛人,自愛的人才能珍惜自己而自尊自重,也才是那種可以把天下大任托付給他的人。因此,“愛身”的意義並非隻是愛自己的身體,更不是自私自利而已。但流傳到後世,道家的思想被一些官場混混所襲用後,“愛身”就退化為了純粹的“自我保護”,成為在官場上遇到危機時,官場混混隻顧保護自己而不顧國家和民眾利益的理論基礎。“明哲保身”的意思,也演變為“遇到事情,寧願退縮,寧願不負責任,也要保護自己”這樣一種怯懦的態度。因此,似乎是繼承道家的那些人,形成了一種隻知道自我保護、蠅營狗苟的做事方針,這也成為了中國官場墮落的一個助緣,成為了中國人民族性墮落的一個助緣。

物極必反、見微知著等道家智慧,也都首先被用於官場,成為了政治鬥爭的工具。這些官場政客的心態,並非如道家人物那樣超脫曠達,相反都是狹隘而勢利的。道家的智慧被這些人所使用,則形成了一種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氛圍。長期浸染於這樣的氛圍中,人也會變得越來越奸詐陰險,而這樣的氛圍逐漸擴展到全社會,貽害中國人至今。

五、道家之未來

道家是中國文化中最寶貴的財富,雖被塵封兩千載,如蓬頭垢麵之少女,一旦用清溪之水洗洗,蕩滌了汙垢,則如姑射仙人般光豔照人。

道家精神的核心,是清靜無為。“無為”這個詞頗容易被誤解,當作一種消極的不行動的態度,而實際無為並非無所作為,而隻是不要刻意強求,不要違逆自然而作為。順應自然,因勢利導,用最小的行動,贏得最大的效果,庖丁解牛的寓言是對“無為”最簡單明確的注解。

“無為”是東方最獨特的精神,和西方主流精神是不同的。現在西方主流的精神,依舊是積極進取。進化和進步依舊是西方主流所服膺的神話。追求進步的精神,固然能帶來生機勃勃的驅動力,能成為一個社會欣欣向榮的動力來源,但是如果人類缺少“無為”精神去平衡,則這樣一種態度也有問題。如果我們的進步不是無為的而是有為的,就意味著總會多多少少和事物本身的“道”有所不一致,意味著總有一些刻意扭轉自然趨勢的行動,而這個行動必然多多少少會激起反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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