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蒙古軍攻入四川後,蜀地殘破不堪,宋朝將吏各專號令,猶如一盤散沙。餘玠任四川安撫處置使後,整頓吏治,輕徭薄稅,大刀闊斧地采取了一係列政治、經濟和軍事措施,並設“招賢館”,在民間廣泛征求防守四川的建策,集思廣益。播州(今貴州遵義)人冉璡、冉璞兄弟(同父異母)向餘玠獻上“擇險、任人、積粟、駐兵、徙城”之策,並提出“守蜀之計在於守合州,守合州之計在於守釣魚城”,建議在合州據釣魚山之天險築城。
根據《四川誌》(明正德)記載,“招賢館,在治(重慶府)左(今重慶巴縣東),宋餘玠建。其供帳一如帥府,下令:‘欲有謀以告我者,近則徑詣公府,遠則自言於郡縣,以禮遣之。’士之至者,玠不厭禮接,鹹得其歡心。言有可用,隨才而任;苟不可用,亦厚謝之”。
之前任四川製置副使的彭大雅修築重慶城時,已經意識到釣魚山的天險之利,曾派部將甘閏在釣魚山築寨,作為合州官民避亂的場所,這是釣魚城修建之始。餘玠經過實地考察後,采納了冉氏兄弟的建議,並委派二人負責再築釣魚城。修建完畢的釣魚城分內、外兩城,外城築在懸崖峭壁之上,城牆完全是條石壘成,堅固異常,易守難攻。釣魚城周圍的山麓有許多田地,城內也有大片可耕之地。這樣,即使城池從外被長期圍困,從內也能自給自足,長期堅守。釣魚城作為一座城堅、糧豐、兵足,可耕可戰、利於長期堅守的牢固堡壘,在日後有效地擔負了重慶屏障和四川防禦支撐點的重大責任。
釣魚城築成後,餘玠將合州治及興元都統司均搬到釣魚城內,釣魚城成為了“巴蜀要津”。不久後,餘玠又下令冉氏兄弟以釣魚城為樣本,在四川的主要江河(長江、岷江、沱江、嘉陵江、渠江、涪江)沿岸及交通要道上選擇地形險要之地築城。八年間,陸續修築大獲(今四川蒼溪南)、青居(今四川南充南)、雲頂(今四川金堂南)、神臂(今四川合江西北)、天生(今四川萬縣西)等十餘座城堡。其中,大獲城扼製自陝入蜀孔道,為最要害之地;青居城、釣魚城、雲頂城則保障嘉陵江、長江水路暢通,均駐有重兵把守,成為宋軍在四川屯兵積糧的要塞;其餘各城則作為為諸州治所。
這樣,十餘座山城星羅棋布,以釣魚城為核心堡壘,互為犄角,“如臂使指,氣勢連絡”,形成了一組完整而嚴密的立體防禦網。這就是餘玠所創建的著名的山城防禦體係,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功績,也是他為國家和民族貢獻出的寶貴財富。山城防禦體係改變了以往單一的城市防守策略,采用點線分布,有效地利用了天然的山形地勢,從而遏製了蒙古騎兵行動迅速的優勢,後來在抗蒙戰爭中發揮了極為關鍵的作用。釣魚城更是由此成為中國曆史上的著名要塞——在這個地方,宋軍進行了長達三十六年的抗蒙保衛戰,創造了中外戰爭史上罕見的以弱勝強的奇跡,成為獨立支撐四川戰局甚至影響中原局勢的一把尖刀。
餘玠之後,四川宣撫司參議張夢發曾向上書建三策:築堡封鎖漢江口岸;在湖北當陽玉泉山築堡;在峽州(今湖北宜昌)建築堡壘群,以聚結流民,一邊守衛,一邊耕種。其實這三策采用的就是餘玠山城防禦體係中的堡壘防守戰術。張夢發為此還畫了詳細的形勢圖,卻被權臣賈似道壓住不發。
餘玠受命於四川危亡之際,自他入主四川後,與蒙古軍大小三十六戰,戰果極為顯著。淳祐六年(1246年)春,蒙軍大將塔塔歹貼赤分兵四路入侵四川,餘玠率軍抗戰,以新築之山城為屏障,重創蒙古軍。淳祐十二年(1252年)十月,蒙軍分道入蜀,發動了自淳祐六年四道入蜀以來最大的攻勢。蒙鞏昌便宜總帥汪德臣(其父汪世顯原國金國大臣,據守鞏昌,號稱“秦鞏之豪”,勢力強大,曾多次向當時的宋四川製置使趙彥呐表示願意歸附,但沒有成行)率軍取金牛道掠成都後,進抵嘉定;蒙河東道行軍萬戶李彀也奉命襲取嘉定(今四川樂山,地處岷江、大渡河、青衣江交彙處,四向通達,地理位置十分重要);駐守漢中的蒙軍則越米倉山南下,進行牽製,全川因之震動。餘玠調集蜀中精銳部隊,利用嘉定及周圍城堡恃險拒守。餘玠親率嘉定守將俞興及各路援軍夜襲敵營,最後伺機出戰,終於粉碎了蒙軍對嘉定的圍攻。蒙軍撤退途中,又遭到餘玠組織的沿途軍民的狙擊,一路步履艱難,退出四川。
自餘玠入主四川後,四川軍事、政治、經濟形勢均大有好轉。他自己也極為自信,繪成“經理西蜀圖”送給宋理宗,說是十年之內“當手攜西蜀之地(指蒙古軍侵占諸州),以還朝廷”。因抗蒙治蜀有功,餘玠當年晉升為兵部尚書,仍駐四川。此時,朝中也是抗戰派執掌軍政權,名將趙葵出任右丞相兼樞密使。本已經氣息奄奄的南宋王朝,出現了振作的氣象。
然而,正當餘玠積極部署抗蒙、準備收複蒙軍所占領的蜀地時,朝中的主和派官員卻在大搞陰謀,權臣謝方叔(時任左丞相兼樞密使)大力排斥主戰的右相兼樞密使趙葵,攻擊趙葵不是科舉出身,以所謂“宰相須用讀書人”為由,大加排斥,趙葵因此被罷官。而餘玠在蜀中威名遠播,軍功赫赫,也為謝方叔所嫉恨,剛好這時候出了姚世安抗命事件,被謝方叔所利用。
姚世安原是利戎司(負責駐守成都府治所在地雲頂山城的宋軍部隊)統製。當時的利戎司都統為王夔,外號“王夜叉”,桀驁不馴,強悍殘暴。淳祐元年(1241年),蒙軍攻破成都,抓住了四川製置使陳隆之全家數百口,並將陳隆之等人作為人質,要挾守衛漢州的王夔投降。陳隆之大聲告誡王夔決不能投降,於是全家人被蒙軍殘酷地殺死在城下。王夔固城自守,並以火牛陣突破包圍,大敗蒙軍,此戰扭轉了局勢,也成為王夔居功自傲的資本。而餘玠入蜀後,積極整飭積弊,申明賞罰。王夔不但不聽餘玠節製,還放縱部下四處劫掠蜀民,將一些有錢人抓去後嚴刑拷打,以索取錢財,以至怨聲載道。餘玠胸懷大誌,自然不能容忍王夔如此恣意妄為,於是借口召王夔議事,將其斬首示眾。
利戎司統製姚世安窺視都統官職,慫恿利戎司保薦自己為都統。餘玠本來就有意要將王夔部下整編,此時最忌諱軍中舉代,因此沒有同意,又另派人任都統一職。餘玠也料到姚世安不會輕易交出兵權,特意派三千人馬到雲頂山城(成都府治所在地)下,保征接替工作順利進行。姚世安則公然對抗,揚言餘玠有意圖謀害自己,閉關不納不說,還如臨大敵,下令部下嚴陣以待。餘玠派出的新都統連城都進不去,自然也無法新官上任,隻好帶著三千人馬無功而返。
姚世安為人陰險,他料到餘玠不會善罷甘休,便著意與當時正在雲頂山城避難的權臣謝方叔的子侄結納,想走謝方叔的路子來製衡餘玠。謝方叔正嫉恨餘玠,自然不會錯過機會。當時四川在餘玠的苦心經營下,軍力、財力、民力均已經複蘇,不需要再由南宋朝廷調兵、運餉支援。也就是說,總理四川軍、財、政大權的餘玠已經完全可以不再受朝廷掣肘。反倒正是這一點,加上餘玠喜歡個人便宜行事的個性,讓朝廷對他頗有疑忌,也由此給了不懷好意的謝方叔以可乘之機。謝方叔一麵假意調停餘玠與姚世安的關係,一麵造謠中傷餘玠,誣陷他掌握大權,卻不知事君之禮。宋理宗對餘玠在蜀中的威名也心存疑懼,甚至懷疑餘玠有自立為王的可能,聽信了讒言,於寶祐元年(1253年)五月命臨安府尹餘晦代替餘玠,同時召餘玠回朝,表麵授為資政殿學士,其實是一閑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