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四川地形複雜,加上有餘玠苦心經營的山城防禦體係,充分利用了山地的天時與地利,導致蒙古軍很長時間內都未能在四川打開局麵。在兩淮戰場,淮東一帶河網發達、水係眾多,不利於蒙古騎兵馳騁作戰;淮西據有淮水天險,又是距京師臨安最近的防線,南宋在此屯有重兵,與淮東互相呼應。因此,與四川戰區一樣,蒙古軍急切之間難以在江淮戰區有大的進展。
相比於四川、兩淮,荊襄戰區的防守則相對弱了許多,可以說是南宋“三邊”防禦體係中的軟肋。實際上,荊襄戰區由於“據上遊之勢”,在軍事意義上已經超過了兩淮戰區。正所謂“有江漢而無淮泗,國必弱,有淮泗而無江漢之上遊,國必危”,淮泗丟失,國家有弱的趨勢,而江漢丟了,則國家必危,由此可見荊襄防線的重要性。而一方重鎮的襄陽則是整條荊襄防線上的蛇頭,為重中之重。明末清初曆史地理學家顧祖禹曾在其名著《讀史方輿紀要》指出:“以天下言之,則重在襄陽;以東南言之,則重在武昌;以湖廣言之,則重在荊州。”可見襄陽的重大意義已經完全超出了局部地域性,具備了全局性。後來蒙古攻滅南宋,也正是因為撕開了襄陽的口子。
戰爭開始之初,荊襄地區尚有河南地區作為屏障,就是說,蒙古要進攻荊襄,必須先闖過河南。隻是當時防守這兩大地區的主力並非嫡係宋軍,而是金國滅亡後由金降兵組成的“北軍”。而南宋朝廷對這些金降將從來就沒有完全信任過。比如金降將趙祥原本戍守襄陽,趙範任京湖安撫製置使後,不但克扣軍餉,還一度打算坑殺趙祥部,後因人勸阻才作罷。趙範仍然不能放心,將趙祥調往最前線的鄧州(今河南鄧縣),還派了兩名心腹駱鈴、呼延實到軍中監視趙祥。呼延實與趙祥有很深矛盾,從來也沒將他放在眼中,還不斷利用監軍的身份壓擠趙祥。在這樣的情況下,趙祥自然心懷不滿。
正因為南宋朝廷對金降將的防範心理太過一目了然,才格外令北軍將領心寒齒冷,很難說得上對南宋朝廷忠心耿耿了。前麵曾經提到汪德臣之父汪世顯原為金國大臣,金國滅亡後,繼續奉金為正朔,據地自守,一直不肯向蒙古投降。當時汪世顯據有鞏昌,號稱“秦鞏之豪”,是金國殘餘勢力中最為強大的一支,而且秦鞏一線剛好是四川的屏障。他與蒙古有滅國之恨,有意投降南宋,曾多次向宋四川製置使趙彥呐表示願意歸附,但卻因為種種原因沒有成行。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他看到南宋朝廷對金降將的猜忌,多有顧忌,最終還是投降了蒙古,不但將秦鞏一線拱手送給了蒙古,使四川完全暴露下蒙古鐵蹄之下,還與蒙古聯兵,轉而對付南宋。
唐州(今河南唐河)北軍主將郭勝的情形也與趙祥大致類似。郭勝與知州楊□素來不和,楊□便乘麵見京湖安撫製置使趙範的機會,告發郭勝有異誌。趙範不但不調停,反而召郭勝到襄陽。郭勝不是傻子,從此真的開始有異心。不久,趙範下令以襄陽簿廳置勘院,準備審問郭勝。剛好趙範幕客蔣應符前往唐州,將這些事情告訴了郭勝。郭勝十分憤怒,立即點齊本部人馬,趁楊□不備,將其射死在涼轎中,並就此出城投降了蒙古。當時京湖製置副使全子才正在唐州戍守,當蒙古軍逼近唐州時,竟然趁夜色率先逃跑,導致宋軍不戰而潰,唐州陷落,屯積在城內的大批物資均落入蒙古軍之手。
蒙古軍乘機南下,鄧州首當其衝。守衛鄧州的北軍主將趙祥早已對南宋心懷不滿,於是擒拿了監視他的呼延實,投降了蒙古。此後,均州範用吉、德安尚全等北軍將領紛紛叛附蒙古。唐州與鄧州是襄陽的外圍陣地,兩州失守後,襄陽就完全暴露在最前沿。這樣,由於南宋朝廷和宋軍主帥處理不當,導致北軍將領大批叛逃,輕而易舉地為蒙軍進攻襄陽打開了大門。
當時荊襄戰區宋軍最高統帥為趙範,就是在聯蒙滅金後力主收複“三京”的人,應該對宋軍的潰敗負責,因為他父親趙方擔任過京湖製置使,在襄陽威望很高,當時趙方已死,南宋朝廷卻還想利用老將的名頭,於是任命趙範為京湖安撫製置使。趙範與弟弟趙葵均有所謂的名將之名,隻是趙範徒有其表而已,到了襄陽後,不思進取,成天隻顧花天酒地地享樂,引起荊襄宋軍官兵的普遍不滿。
河南不戰而下後,蒙古軍隨即以主力進攻重鎮棗陽(今湖北棗陽),宋將樊文彬率部死戰。趙範在襄陽城中飲酒作樂,不派兵救援。到十月底,因沒有外援,棗陽最終城破,樊文彬自殺。蒙古軍隨後移兵,大舉進攻襄陽。
再來看襄陽對整個中原戰局的影響。襄陽是重鎮鄂州的屏障,襄陽失守,鄂州必失。而鄂州位於長江中遊,一旦不守,南宋的千裏防線就從這裏斷開,首尾不能相顧:往西,南宋朝廷與四川的聯係被切斷;往東,則有順江之勢;往南,使得南麵的湖湘門戶洞開。正因為如此,襄陽才凸現出十分重要的戰略地位。元人劉一清評論襄陽時說:“襄者,東南之脊,無襄則不可立國。呂祉常謂得襄陽則可以通蜀漢而綴關輔;失襄陽則江表之業可憂者,正此也。”(《錢塘遺事·卷六·襄陽受圍》)這話實際上是說,襄陽在,則南宋在;襄陽失,則南宋亡。事實也確實如此。
正因為關係全局,自嶽飛以來經過百年經營,襄陽已經城池堅固,屯有重兵,蒙古軍一時無法攻進,於是隻留下少量兵力牽製襄陽宋軍主力,集中力量進攻隨州(今湖北隨州市)、郢州(今湖北鍾祥)。
隨州被蒙古軍圍攻多日,漸漸不能支持。在最緊要的關頭,宋將高世英帶兵趕來支援,衝破了蒙古軍的包圍圈,進入隨州城中。在入城時,高世英身中蒙軍數箭,不久便傷重而死。但拚死而至的援軍卻給了守城宋軍莫大的鼓舞,尤其是高世英的死極大地激發了宋軍的鬥誌,隨州終於頂住了蒙古軍的進攻,巍然屹立。
郢州是江漢之間的重鎮,濱臨漢水,城池堅固,駐有重兵。又因為是南宋的水軍基地,戰艦密布。蒙古軍屢次進攻,卻始終不能得手。蒙軍主將塔思(木華黎之孫)想來想去,最後決定用水陸夾擊的方法攻城。他先派出五百名死士,乘坐簡易木筏攻城,目的在於吸引宋軍水軍的吸引力。他本人則親率主力騎兵,沿江邊仰射射箭攻城。這一戰中,具備絕對優勢的南宋水軍竟然大敗,但攻城的蒙古軍卻沒有任何作為。塔思見郢州城池堅固,料到城破絕非一日之功,加上襄陽未下,又擔心襄陽宋軍出擊,抄了他的後路,因而就此退軍,沿途搶掠大量人口、牛馬後北還。
轉眼到了端平三年(1236年),蒙古軍開始圍攻宋軍重鎮江陵。宋軍頑強抵抗,江陵統製李複明戰死,但蒙軍也沒能攻下江陵。而作為京湖安撫製置使兼知襄陽府的趙範卻坐鎮襄陽城中,對蒙古軍進攻毫不在意,朝夕酣狎,飲酒作樂。聽說蒙古派奸細混入了襄陽城中後,趙範下令關閉襄陽四門,抓捕奸細和投拜人(漢奸),弄得襄陽城中人心惶惶。蒙軍主帥闊出隨即集中力量進攻襄陽。等蒙古軍包圍了襄陽城,由於趙範為捉拿奸細閉城已久,襄陽城中沒有柴草糧食積備,一時物價飛漲,而趙範不以為意,仍舊與眾將飲酒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