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樣子。”老師應了。有一點釋然。
“我媽媽剛才告訴我。她要結婚。”我將頭垂得更低,一隻灰心喪氣的鳥似的。
老師沒有說話,撐著拐,挪動幾步,與我一樣,將臉向著外麵的大雨。一隻手撐著身後的窗台,將身體靠在牆上。過一刻,才說:“怪道你這麼傷心。”
“老師。你傷心的時候怎麼辦。”我問。
老師想一想,說道:“老師考慮一下向你學習。當傷心的時候,找一個烏天黑地的地方大哭一場。”
我在腦海中想象一下那種場景,最後忍不住,咧開嘴笑了一聲。
幼時三姐會羞我,“又哭又笑,羞羞臉。”
但老師隻說:“傷心的時候,是應該哭的。但哭完了,盡量往開心的方麵想一想。然後笑一笑。不要一直哭。”
我很愛聽老師說話。他的嗓音是那麼幹淨,永遠不急不躁。他的整個人是一塊明礬,放到水裏,那裏的水便達到淨化的效果。
“他們離婚,而後又先後結婚。”我說出心中的話:“我不知道怎麼往開心的方麵想。”
“我明白你的心情。孩子們最應該得到的,確實起碼是一個完整的家庭。”他停一停,接著緩緩的說:“隻是許慶,當你長大一些,你會發現,我們的人生,其實有很多很多東西,並非是隻要我們覺得應該有,就能得到的。”
我仔細的想老師的話。
老師接著說:“所以。如果你這麼想,也許不會那麼憤怒。你的爸爸媽媽雖然分開了,但並不表示他們不再愛你。他們是否愛你,與他們是否離婚,這其實是兩回事的。對不對。”
照老師這麼說,仿佛也是真的。但是,“我還是不希望他們再各自結婚。”我鬱結的說。
“喔。這就是你不對了。”老師說。明明是批評,但他說起來,卻更似嬌寵。還含著笑。使我願意繼續聽下去。
“媽媽固然是你的媽媽。但她首先是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有思想,有追求,有喜好的個體。是不是。”他總是這樣,一個結論聽起來像是征詢意見。
我點點頭。
“所以,媽媽也好,爸爸也好。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這並不會妨礙他們對你的愛。相反,如果現在因為你的一些狹隘的想法,而爸爸媽媽停留在原地。當你長大,去到很遠很遠的地方,追求自己的幸福的時候,那時候他們已經年紀很大了,他們什麼也沒有。那相信不是你願意見到的吧。”老師耐心的,將這些道理一樣一樣講給我聽。
啊。等我長大。
我在背光處睜大眼睛,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上。等我長大,就可以帶上老師,去很遠的地方了吧。我可以替老師背行囊,負責開車,安排食物住宿,下雨的時候撐傘。如果因為隻有一條腿的老師走不快,我就陪著他慢慢的走。
“媽媽沒有錯,我們不能怪她。”老師還在說,“不過也許你需要一點時間用來接受。”
我在黑暗中握緊拳頭。
“許慶?”老師問,“你有在聽?”
我點頭。
老師拍拍我的頭頂,輕輕說:“像你這樣小的孩子。應該開心一點。”
老師也自相矛盾了,他剛才還說:我們的人生,有許多東西不是我們覺得應該有,就能得到的。
但是我沒有指出來。我願意相信老師說的每一句話。於是回過頭,衝他笑一笑。
手機又在口袋中震動。我掏出來看。是父親。
“你這孩子。”老師見我遲遲沒反應,於是催促,“快接電話。”
母親大概打過電話給父親。此刻他氣急敗壞的問:“你在哪裏。”
我說了地址。父親說:“在那別動。我來接你。”說完掛了電話。
我這才看到三條新信息,十一個未接來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