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酸和那位顯然還很年輕的女人都驚訝地轉過頭。首先是女子說話了:喲,周酸,這就是你老婆啊?(周酸想,狗屁,老婆是封號嗎)於是這個留著一頭栗色披肩長發的女子首先伸出手,和王湄魚握手。王湄魚覺得她手裏的這手柔膩膩的,很熱乎,像一塊沾了點水汽的名牌肥皂。周酸忙僵硬地笑著給女子介紹:嗬嗬,這,這是我老、老婆!又轉頭對王湄魚:這是公司的同事栗小原。
王湄魚臉上的肌肉一條一條的,似乎已經被撕開,正在往外滴血。栗小原就說,周酸,我先回去了,謝謝你啊!說著衝王湄魚擺擺手,靈動地扭臀走了。
周酸提著暖瓶,一直把王湄魚追到住院部門口。王湄魚酸溜溜地說,陪著人家來打胎啊?周酸低聲下氣地說,嗐,你說啥!摸了摸她的病號服,說,怎麼住院了?你穿著這身,還挺耐看!王湄魚說,我不穿這身就不耐看?周酸知道王湄魚見了他話裏就帶刺,放個屁也帶刺的,也不介意,扶著王湄魚的肩膀,說,上去吧。王湄魚嬌嗔地一撥拉他的手,把他的手拉到腰際,說,傻呀,這兒!說多少回了,要攬著腰,別把爪子亂放!周酸心裏窩著一團火罵著,嘴上還是甜蜜地埋怨著,怎麼不給我打電話?他扣著她的腰,兩人親昵地邁上台階。王湄魚的氣全消了。
就是一個動作的事。她想著,他為何不能做得再準確點,再自然點?女人其實多好哄啊。
周酸給她倒了開水,端到她手裏,看她小心呷了一口,才說,栗小原呢也加班,卻突然不舒服,晚上嘛,一個人出來不方便,就喊上我。王湄魚說,你們公司那麼多男的,怎麼不喊別人?周酸說,巧了啊,今晚加班的就我一個男的。是嗎?女人也就一個吧?她尖酸著。周酸說,我們單位本來男人就少,你是知道的。說著,周酸伸手給王湄魚捶腿,捏腳。王湄魚半躺著,舒服得要死,簡直要哼出聲來。她愜意地閉著眼。她知道那兩張病床邊的人都在羨慕地睃她。她瞬間覺得自己渾身輕飄飄的。
過了會,周酸下去買了一袋橘子,一束百合花,房間裏立即香氣襲人。王湄魚想,我為何要經常和他吵架?他難道不就是一個最合格的男人嗎?她臉上幸福得要死,心裏卻酸酸地想哭。
出院後,又養了一段時間,王湄魚恢複得很不錯了,她覺得渾身又充滿了力氣。她很欣慰,平時懶得去管的一些事又在心裏湧動。她一周隻上四天課,這四天也還都是半天,所以平時閑散時間不少。周酸卻每周隻有一個周日。到了周六上班這天,他就為周日怎麼過焦慮。因為他覺得過一個周日,還不如不過。往往他還沒有回過味來,周日就結束了。他覺得自己已經患了周日恐懼症。怎麼說呢?周六晚上十點躺上床,周日上午十點醒來,洗衣服,吃飯,看書,再睡個午覺,再醒來,就黃昏了。這就是他的休息日!一到周日黃昏他就後悔:這一天我是怎樣過的啊,怎麼沒有過時間就沒了呢?時間到底去了哪裏了?然後他出去,到超市裏買點熟食,在超市門口的涼傘下吃了,看一陣街上的美腿、裙子和高跟鞋,黑夜就深了。趕緊跑回去洗澡,燒水喝,再看一會書,一看表,十點了。睡覺!他的心裏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齒!可是每到周日還是這樣。身不由己。要是某一個周日,王湄魚過來他這裏,或者在王湄魚那裏過,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而且,他往往還因為期間一兩次性事的消耗,更覺得累。累就累吧,他想,隻有等到哪天自己不耐煩了,去深山隱居。
論起來,他在王湄魚的房子裏過的周日比王湄魚到他這邊多些。因為王湄魚的房子大,條件好,是真正屬於她自己的房子。王湄魚也願意他到她那邊,兩人都方便。隔一段時間,在周六黃昏,王湄魚就給周酸電話,周酸啊,我炒了兩個小菜,過來嚐嚐吧,你常在公司吃,也不營養,而且,我還買了一瓶紅酒。周酸一邊接電話,一邊在心裏鄙夷:靠,不就是招呼我去XX嗎?直說不就行了嗎?幹嘛費這個勁?你做的菜我又不是沒有吃過,能和我們公司的相比嗎?雖然我們公司的是大鍋飯,但是大鍋飯也比你的小灶強!你炒個菜,稀稀幾根,肉片兩點,比料理店裏的料理還吝!一口就吃光了。你那瓶紅酒我也是知道的,是你在超市購物積分多了,人家給的贈品,十一塊錢一瓶的!十一塊的紅酒!能叫紅酒嗎?起碼也要十二塊的!一邊想著,先有點沮喪,接著就有點興奮,想,畢竟是免費搞,不搞白不搞。飯菜差就差吧,也是免費的,累點就累點吧。就去了。本來他在公司已經吃了,還是坐在桌旁,搛了肉菜,說,啊,好吃好吃,我這輩子沒有吃過這樣好的東西!舔了一口紅酒,盡管澀得舌頭麻,還是盡量優雅地大叫:這就是1982年的幹紅?不錯啊!王湄魚就兩眼放光輝,看著他吃。他也就一不小心吃多喝多了,稍後衝涼上床做機械性運動的時候,間歇性放屁。王湄魚倒不介意。因為周酸說,這是你的廚藝的功勞。
某個周六晚上,周酸是在王湄魚房子裏過的。酒菜也下了肚,床上運動也已經結束,兩人懶散在床上,頭腦裏一片空白。小憩一會,時間還早,兩人就計劃第二天怎麼過。如果是兩人一起過周日,周酸感覺還好受點,因為兩人一般都是出去,逛街,或者遠點,冬天到鄉下摘草莓。南方草莓在冬天才繁茂。這樣,有人作伴,無聊就少些。王湄魚打算到孫文公園看杜鵑。一算時間,不對,杜鵑早開罷了。周酸就說好久沒有去步行街了,去那裏逛逛吧。王湄魚叫道,好!正好去達芙妮看看有沒有新款的鞋子。兩人商量定了,又無話了。小睡了會,王湄魚想起了一個閑事,不妨這時說說,反正也沒有什麼別的事。就說,你上班時間也不短了,快一年了吧,攢了多少錢了?周酸聽了,心裏一沉。他最厭煩女人提錢了。但是他趁著還算不錯的心情,應付說,也沒有多少。王湄魚就說,你的存折在嗎?我看看。周酸說,我隻有卡。王湄魚一伸手,不容置疑說,把卡給我我來保管。周酸聲調就高了:憑什麼?你是我什麼人?王湄魚以前也跟他要過卡,她確實也給他保管過。但是似乎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王湄魚眉頭一挑:你說我是你什麼人?周酸說,我不知道。王湄魚忽地坐起來,兩手抓著他的肩膀,說,你真的不知道?周酸被她的指甲戳得肉疼,聲音大了,說,你放開!這樣的情景發生了多少次了,你覺得有意思嗎?王湄魚把毯子揭開,把周酸的裸體露出來,點著他的額頭,說,你說說,我到底是你什麼人?周酸再次說,我不知道。王湄魚就撲通騎在他的身上,聲嘶力竭搖晃他的腦袋。周酸頭就開始發暈。他挪一下位置,離王湄魚遠些。王湄魚再靠上去,再晃他。他再挪。最後,他掉到了床下的地板上。王湄魚跳下來,繼續騎在他身上,搖他腦袋。不多會兩人都大汗淋淋。周酸就惱了。爬起來,穿上衣服和鞋子,打開門,下樓了。王湄魚淚眼婆娑,很想去阻止他的出走,又覺得丟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