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前重慶何公館的院子很大,現在院落依舊,隻是不叫何公館了。何老板的太太葉淑珍也不再是珠光寶氣的貴夫人,她已淪為洗衣婦,帶著女兒何美華住在當年汽車司機占用的一間下房裏。
這個大院有花壇,有許多樹。樹幹之間拉著繩子,晾著許多洗過的衣服和被單。自來水管子旁邊有塊青石板,頭發花白的葉淑珍正挽著袖子搓洗大木盆裏的衣物。
何美華端過來另一個大木盆,擰開水龍頭,幫助媽媽漂洗衣服。
葉淑珍這句話已經問過幾遍了,“你說的那事兒是真的?”
“是,我還能記起來。我上小學的時候,三十晚上,在張繼業家放起花,見過這位嚴大哥。”
“誰問你見沒見過呀,我是說,他真的能從美國回來?”
“這是他自己說的。當年,他就在美國留學。”
“他還能把張太太的信從美國帶回來?”
“這也是他自己說的。”
葉淑珍停止了搓洗,“美華,聽你說了這件事,媽好幾晚上都睡不著覺。我想,要是張太太能從美國帶信回來,你爸爸也就能從香港托人帶信回來!”
何美華急了,“媽!你還想著他哪?我不承認他是爸爸,他是外逃的反動資本家!他早把咱們忘啦。”
葉淑珍搖頭,“他帶著姨太太走了,忘了我,可以,可你是他的獨生女兒,是何家大小姐,這父女關係是改變不了的!”
何美華哭了,“要不是他的女兒,這次我就考上重慶大學啦……”
“孩子,給你爸爸寫封信,托那位嚴大哥給寄到香港去。”
何美華又急了,“媽!你少說夢話吧。給他寫信,有什麼好寫的?”
葉淑珍咬牙切齒:“就說你還住在何公館的大院裏,可是隻住一間下房,別的房子都充公啦。就說咱娘兒倆靠洗衣裳過日子。就說,你何老板甩了原配夫人不算啥,可你不該拋棄親生的女兒呀!”
何美華抹去眼淚,勸道:“媽,你快別說啦,讓外人聽見,報告派出所,那可了不得啦!你回屋歇會兒去吧,剩下的衣服我來洗。”
葉淑珍精神恍惚,又說,“這封信,你一定要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