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實看到他們在文化道德建設上的努力和成效,台灣當然也有追星族,但更惹人注目的是書店中讀書購書的青年,在博物院熱情服務的“義工”(他們業餘來此服務,不取報酬),坐在故宮博物院地板上聽講解做筆記的小學生。
我在台南見到一對青年結婚,也穿禮服披婚紗,但是行禮後卻趕到鄭成功收複台灣的紀念碑前去拍紀念照。我故意問他們為什麼要在這裏照相,他們說鄭成功是使台灣回歸中國的功臣,當地人尊為“開台聖王”。在這裏照相表示不忘根本。鄭成功受降碑不遠處就是清朝皇帝為他建的“明延平郡王廟”。盡管鄭成功一生是堅決反清的,清朝皇帝還是為他建廟。可見“咱們中國人”向來講究內外有別。不因內部紛爭而影響一致對外,中國人是有原則講分寸的。
台灣歸來使我更堅信祖國會統一,中國會富強。因為兩岸都為“咱們中國人”的大事操心,都為振興中華而努力。10幾億人口,50幾個民族的泱泱大國。還有什麼困難是不能克服的呢?
台灣歸來話台灣
數年前台灣發表我的小說,中介入施淑青問我:“稿費要什麼錢?美元還是港幣?”我說:“要新台幣。”她說:“你要那怎麼用法?氣性!”氣性是廣東話,意思是說我有精神病。說完我倆都笑了,我說那話根本沒當真。我也覺得去台灣的機會未必比上月球多。我堅信祖國會統一,隻怕那時我已老得走不動了。
人算不如天算,曆史進程常常比人們估計得更迅速。那以後兩岸的文學交流就頻繁了起來。先是台灣同行單槍匹馬或三三兩兩來大陸訪問,再以後就有大陸作家以個人身份應邀赴台。但是來多去少,兩岸作家組團互訪,還提不上日程。
兩岸的文學團體並沒有知難而退,而是鍥而不舍的努力爭取。去年以尹雪曼先生為團長的第一個台灣作家代表團來大陸訪問,回去後多方奔走,四處求援,終於促成中國作家協會派出的第一個大陸作家代表團登上了寶島。兩岸攜手打開了雙向交流的大門。
台灣的中華文化協會、團結自強協會、作家藝術家聯盟等團體都為大陸作家成行盡了極大努力。這證明增加了解、溝通感情、團結奮鬥、振興中華是兩岸作家共同的願望。兩岸有這份骨肉親情。中國的統一富強、民族振興,指日可待。
懷著這樣情緒到達台灣,一下飛機就感到親切和熟悉。我多次到大陸之外旅行,飛機著陸後聽到中國話不多,說普通話的就更少。在桃園下了飛機卻滿耳都是漂亮的國語,聽著叫人心裏踏實。在大陸,每到電視台放台灣電視劇,我一聽那怪聲怪氣、嘴裏含個熱丸子說的“國語”就急忙躲避。在飛機上我還擔心要受這種語言衝擊。下飛機後才明白,台灣普通人講話比電視劇講的悅耳得多。可能那是星們故意說的“屏幕腔”!大陸有些“星”生活中說話很正常,一上屏幕不就拿腔作調嗎?都是中國人,連毛病也相似!
不僅有聲的語言暢通,連無聲的語言也無阻。台灣朋友想從我們團體看到大陸文學界的概貌,我們便有意安排漢滿蒙回藏五個較大的民族都有作家參加。到台灣後,我們一把集體的名片遞出去,台灣朋友馬上高興地說,“啊,這是五族共和呀”!我們說:“我們帶來了56個民族作家情誼。”他們就說:“中國文學成就是中華民族大家庭共同創造的,你們的用意極好。”
在台灣跟作家們、親友們相處了10天。除去作家間交流,幾個少數民族作家都有同族兄弟找來相會,大家會上聊,家裏聊,車上聊,明白的時候聊喝多了酒也聊。什麼都聊了,就沒說:“我們是一家”這句話。因為再說這句話就多餘了,台灣朋友為大陸改革開放的成就高興。台灣在經濟文化上取得的成果也使我們欣慰。說起各自的不足,也都同樣的遺憾。跟“屏幕腔”現象一樣,有些毛病兩邊也相似得驚人。從文學上的流弊到交通阻塞,都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誰也別想瞞誰。在座談會上,台灣朋友語重心長地說:“我們在經濟起飛時期,忽略過文化建設,在道德文明上造成的損失,至今沒能完全彌補。希望你們注意這前車之鑒。”我們隻好承認,這句話不僅不算多餘,而且不算為時太早。上街時台灣朋友為交通秩序的雜亂,摩托車騎士們“目空一切、勇往進前”表示歉意;我開玩笑說:“您別道歉,不然您到了廣州北京,我也得道歉。雖然自行車比摩托慢,可是數量又比摩托多,以量勝質,算起來兩邊一樣。”
見到了林海音、瘂弦、柏楊、黃春明等老相識,也認識了些初次見麵的新作家。雖然兩岸作家數十年來所處大小環境都不同,思想信仰、文學風格有異,但大家關心注意的問題極為相似。我這一代和我們長輩的作家,都對文學的社會效益表示關注。大家都認為中國人“文以載道”,“寓教於樂”,“有益於世道人心”等傳統的文化道德觀不可丟棄。“道”的內容會隨時代變遷而變遷,而對人民,對讀者“有益”這一原則是不應動搖的。從而都對文化、文藝的消極現象表示憂慮。大家看到兩岸文學界各有所長的同時也都看到各自的不足。台灣青年一代作家,學曆和文學功底較厚,傳統文化和外文修養較高,所以文字講究,精美耐讀。但是隨著經濟發展,生活富裕他們焦慮的問題少,求解的難題少,社會責任感和生活透析力比老一代弱,作品的社會影響力也相應減弱。抒發個人感情或小圈子內的杯水波瀾的作品占了好大比例。大陸青年作家一般中外文化的修養都較弱,文字不講究,有的甚至把粗俗當有趣,文而不文。但不缺乏有社會責任感,關心民族命運,人民疾苦,對重大問題作深思的有為之士,其作品的思想濃度和社會作用是台灣一些青年作家比不上的。兩岸應該取長補短,共同把中國文學推上新高度。
除去文學問題,最引起我興趣的是對祖國統一的態度。那邊人對統一進程、模式雖然有不同視角、不同主張,但擁護統一,熱愛祖國,以自己是中國人而自豪者占絕大多數。有次跟兩個祖籍山東,在台灣生長,從未回過家鄉的年輕小姐一起喝咖啡。喝到一半我告假說要去看一位資深的前輩。他們一聽那前輩的名字馬上對我說:“見到他老人家一定替我們問好!”我問:“你們認識他?”她倆說:“不認識。以前也沒關心過他進退。可是前一陣因為他主張祖國統一,台獨分子給他寄去一封信件炸彈,把老人家胳膊炸傷了,老人仍堅持初衷,毫不退縮,人們從此對他格外尊敬。你無論如何替我問候,請他多加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