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3)

立春的第一縷陽光從布滿蛛絲的窗隙透進來,映在小魄的臉上,他醒了,隻是沒有睜眼。他甚至能夠感受到陽光柔和的溫度和辛北微熱的鼻息。

辛北灼熱的眼神遊走在他的側臉,“如果沒有你,也許我過不了那個冬天。”聲音小得如同歎息,“謝謝。”

小魄從未聽到過他這般溫柔的語氣,無論是對他,還是對別人,甚至自己。

每次受傷他總是叫小魄離遠些,拿著草藥坐在房間的一角,忍著劇痛自己將藥敷好。小魄看著他流著殷紅鮮血的傷口額上的細汗和咬破的下唇,眼淚總是不爭氣得往下掉。

辛北就會咬牙切齒狠狠的說,“哭什麼哭?我還沒死。”又或者“當初和你爹娘走丟的時候怎麼沒哭?是個男子漢就給我閉嘴。”

辛北最討厭看到小魄哭,他說很醜。

後來他總算同意小魄幫他上藥,眼神淩厲一字一句的說,“不用在乎我痛不痛,我習慣了。你隻管敷就好。”可是當撩起他衣角看到後背密密麻麻的新傷或舊傷時,小魄的手,還是抖了一下。一直到現在,他也無法想象那個比他大五六歲的少年到底經曆了多少,到底承受了多少。

住在山上的老人拿了些烤紅薯給辛北,辛北雙手撐在門上禮貌的低了低頭,“謝謝您,但我們不能要。您先回去吧,天暗下來上山的路就更難走了。”即使是對溫暖的陌生人他的語氣一樣有著幾分疏離和淡漠。

小魄從裏麵看到還冒著熱氣的紅薯和老人略顯尷尬的神情,他拍了拍辛北的肩,歎了歎氣轉身走了。辛北目送他直至背影消失在小路上,方才緩緩關上了門。

小魄扯了扯他的衣角,聲音脆生生的,“哥哥。”辛北看著他充滿期盼的雙眸,“你若想吃改天我給你帶回來。”然後蹲在身,抬起頭鄭重的對他說,“剛才的人,他和我們一樣,很窮。那些紅薯能夠他吃很多天,所以我們不能要,你明白麼?”小魄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後來的日子,一個四季接著一個四季,時間就這麼一點一點過去,直到小魄發現辛北的眉眼已經長開,越發好看的時候,他已經學會了很多的詩詞,那些都是辛北用石塊刻在牆上一個字一個字教他識的。書是從佛像後找出來的,辛北說他剛來的時候就有了,興許是哪個趕考的讀書人落榜後棄在那裏的。

“阿北,你一直在上學堂麼?”

“沒,隻是在私塾牆外偷聽先生講了幾堂課。”

誰知道幾堂課是多少?總之夠阿北寫一手漂亮的楷體,夠阿北學透幾本詩經,夠阿北舉手投足都有一股書香門第的氣息,還夠教小魄整整十年。

一晃十年就過去了。

從前那個看著他鮮血淋漓傷口就會哭出來的小魄,如今就算從斷崖上摔下來也能自己爬回家。從前那個還沒及他肩頭高的小孩子,如今站在麵前都能平視他清澈的眼眸。從前那個甜甜叫著他“哥哥”的男孩,如今“阿北”早叫順口了。

不過不論是從前還是現在,他們依舊彼此信任,依舊彼此守護。

十年後仍然有燈會的寒冬,比十年前的那個更冷,夜晚也更加漫長。

小魄想起從前帶在身上的玉佩,拿去當掉的話應該能買一條嶄新的被子,那個時候他還依稀記得他們家很有富有。

他把玉佩遞給辛北,“把它當掉吧。”

辛北拿起玉佩,仔細看了之後神色有些不自然,“你從哪裏撿來的?”

“不是撿的。它就是我的東西,一直都在我身上。”

辛北皺了皺眉,臉色越發難看了,“你的?”

小魄雖然不知道辛北為什麼有些奇怪,但還是如實點了點頭。

“你就待在這裏,哪兒也不準去,等我回來。”辛北很少用命令的口吻和小魄說話,雖然也不溫柔但是每次總還是要征求他的意見的。

“嗯。”

辛北走出門外小魄又追出去,離他一樹的距離,“阿北!”

他轉過身,“怎麼了?”

小魄搖搖頭,“早點回來。”

他抿唇淡淡一笑,“好。”

辛北走後,小魄的心裏很不安,不過不安歸不安,他從來沒想過那是最後一次見到辛北,最後一次聽見他的聲音,最後一次看到他難得的微笑。

“咚咚咚”有些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了裹著棉被依舊寒冷的小魄,他丟下被子匆匆跑去開門,“阿北!”笑著喊出辛北的名字門外卻一個人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興許是隔壁村小孩的惡作劇。

緩緩合上門有些失望的又縮回了不溫暖的被窩裏,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夢見了他們第一次見麵的場景,花燈璀璨的光從河岸映在辛北的臉上,小魄能從他明亮的瞳孔看到瘦小的自己。然後他慢慢伸出手,小魄卻沒能握住,漸漸的辛北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遠到觸不到,遠到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