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門庭冷落,在黨校這兒也就不可能買到任何紀念品了,更無任何文字資料,我隻能從陪同前往的克羅地亞朋友聽到隻言片語的介紹,無從得知這座黨校的內在詳情。但從寫遊記角度說,有了實地的觀察至少就可以寫了。這個黨校十分特殊的位置,幾乎都是單一的紅色和大頂厚牆黑窗戶,這與南共聯盟是唯一執政黨的社會主義國家、鐵托是黨和國家的最高領導人這些基本特征相稱的,既顯示著曾經有過的高貴和神聖,又有令人敬畏的威嚴。所有社會主義國家的共產黨黨校恐怕都是如此。另一方麵,這個黨校建築風格與眾不同,似乎又與前南斯拉夫是一個由六個共和國組成的聯邦製國家,在蘇東社會主義陣營獨樹一幟地搞自治和不結盟相對稱,帶有明顯的多樣性的不拘一格的特點。
克羅地亞最大的露天博物館
說庫羅姆韋茨是紅色不再,還在於鐵托的故居被民俗的外衣所包裹。在這個被稱為克羅地亞最大的露天博物館裏,鐵托故居不過是若幹個景點之一,而南共聯盟中央黨校並不包括在內。
世界各國的許多地方都有反映當地風土人情的民俗村。有的就是原來的村落,稍加改造而成,裏麵的居民是主要的經營者。有的則將全國各地的民間傳統房屋、各種工具、生活用品等等集中在一起,是旅遊之用的人造村莊。我在羅馬尼亞的布加勒斯特、烏克蘭的基輔和俄羅斯的伊爾庫茨克等地也都參觀過這類民俗村。庫羅姆韋茨則屬於前一類,是克羅地亞人世代生息的普通小山村,若不是鐵托,將永遠無名。但是,當鐵托成了黨和國家的領袖時,庫羅姆韋茨也變為紅色的聖地,而不是綠色的民俗村。因此,各地的人們來到此處,不是為了旅遊,而是要朝拜。當南共聯盟失去執政地位之後,鐵托也走下了神壇回到了民間。當統一的南聯邦解體之後,新誕生的國家為了宣傳自己的民族特點和曆史的悠久,民俗則成為一種輕鬆的載體。從南斯拉夫的聖地到克羅地亞的民俗村,庫羅姆韋茨非常鮮活地展示了近二十年並不輕鬆的社會發展。
於是,在庫羅姆韋茨,每一幢房子都是一個景點,鐵托故居不過是其中之一。這裏有許多過去的學習和工作場所,如小學校,鐵匠鋪,大車店,紡麻和織布、製作木頭玩具和風車、葡萄酒釀造的小作坊等等。有少數當地的老年人從事著展示性的勞作,編織或打造小的工藝品並向遊人兜售。這裏有用實物或蠟人展示著當地人的生活場情,如傳統的婚禮,新婚夫婦的房屋,薑餅和蠟燭市場,普通家庭的室內陳設。這裏還有傳統的農具和早些時個機械,如各種家具,四輪馬車,馬雪撬、馬拉的消防車等等。但是,庫羅姆韋茨民俗博物館雖然以原有的村莊為基礎,可人工雕琢刻的痕跡也很強。比如,房屋的排列和功能布局,顯然都是為了便於遊人參觀而精心設計的。說句實在的話,所有這些,與我在羅馬尼亞、基輔等地參觀過的沒有太大的區別。
盡管如此,對現在的克羅地亞來說,庫羅姆韋茨露天博物館還是非常有意義的。從社會發展上看,它展示的是克羅地亞傳統的民族傳統和民俗風情,可想要強化卻是一個獨立國家的根基。克羅地亞人是南部斯拉夫的一支,9~10世紀曾建立過一個王國,但沒能存在下來,11世紀起先被並入匈牙利,後長期處在哈布斯堡王朝和奧匈帝國統治之下。在第一世界大戰之後出現的南斯拉夫王國和第二次世界大戰出現的南聯邦中,它都與其他南斯拉夫人合在一起維係著共同的國家。直到1991年6月,克羅地亞才成為一個獨立的民族國家。與長期生活在一起同胞兄弟的分離不易,可對內對外確立和強化對獨立國家的認同感更難,因此需要用民族傳統、民俗風情之類的“軟”性東西來鞏固它。從政治發展上看,鐵托是社會主義的南聯邦的領袖,但又是克羅地亞人。完全轉向西方的克羅地亞可以否定前者,但很難完全否定後者。庫羅姆韋茨博物館最主要功能之一大概就是淡化鐵托身上承載的社會主義和南聯邦,強調鐵托為克羅地亞的一個偉大曆史人物,也就是“去意識形態化”或“去政治化”處理。
當然,以上隻是我個人的觀察和在觀察過程中產生的聯想。事實上,在克羅地亞,在庫羅姆韋茨,既聽不到當地人這樣講,也沒有任何為證的文字。但是,仔細觀察一下克羅地亞乃至整個中東歐國家近二十年的社會發展,這種聯想是完全可以得到印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