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江是個多棲、全才的藝術家。我弄不清他到底有多大本事,隻看到凡是派給他的活他都幹。50年代有一陣聽說他在寫越劇《春香傳》,那劇彩排時我也看到他在台前台後忙活,可說明書裏並沒他的名字;又聽說寫了話劇,卻又不見下文。有天我和畫家彭彬在長安聽侯寶林的相聲。除去我二人,招待席的一排座位全空著,演出過一半,我覺得亮光一閃,有位穿藍綢旗袍的小姐娉婷而至,緊挨我坐了下來。那時穿旗袍的人已經不多,何況小姐眼光在我臉上掃了一下,我便扭過頭放肆地看了一眼,不看則已,一看招來幾句好話。
“對不起,打擾您了,耽誤您聽段子了。”
“嗨,我當是誰呢,言小姐!”
“衝您點了半天頭您理都沒理,原來您還認識我呀。”
那一陣言慧珠正跟我熟悉的一位管事人鬧氣兒,不是一般的氣,是氣得要自殺。我既和她那位對手一個衙門裏辦公,挨幾句搶白也算活該,我就連忙道歉。我看她精神煥發,不像要自殺的樣兒,搭訕說:“您最近在忙什麼?”她說:“排《春香傳》哪,是宗江給幫的忙,作家裏還是有人夠交情的。”
我才知道宗江在幫她排《春香傳》。
果然,《春香傳》演出時門口牌子上寫著“藝術指導黃宗江、鄭律成”。
戲不錯,得了獎,言慧珠是我最佩服的三位女演員之一。論功底,論扮相,論嗓子,論梅派戲的地道味,沒幾個人能趕上她。在這點上宗江和我有同感,不過他還是看到言小姐更多長處。他說《春香傳》連編劇帶導演其實都是慧珠自己幹的,他隻幫了點忙,慧珠卻堅持要把他的名字寫出來。這和他在另一出戲裏的遭遇相比,就看出了慧珠的人品。不過宗江剛看到門外牌子時還有點不安,他說:“怎能把我的名字放在鄭律成前邊呢。人家是《延安頌》的作者呀。”後來又看到說明書,他心裏才踏實。說明書上印的是“鄭律成 黃宗江”。由此宗江得出個結論:“言慧珠才女也!”
可歎才女命運多舛,不久後自殺一次,幸好被搶救過來,但到“文革”時終於還是拂袖而去了。
後來我還看過她一些戲,但最深的印象仍是抗美援朝時演的《鳳還巢》和與宗江合作的《春香傳》。此外還有出《百花贈劍》,我覺得誰也沒她演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