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乘的這班飛機,是美國西北航空公司從伊斯坦布爾經法蘭克福到紐約的航班。按規定應當是上午九點到法蘭克福,十點從這裏起飛。忽然晚點了,九點鍾時公布晚點兩小時,十二點時又公布再晚點兩小時。下午一點總算廣播檢票登機了,宣布兩點起飛。我便拉著行李車排進了登機隊伍,排隊時還順便看了一眼公告牌,認準了是從四十二通道登機。這隊伍很長,因為要驗護照和機票,走得很慢。好容易過了海關和邊檢口,進到裏邊我就找四十二通道。找到一看,這裏也要排隊,而且入口處還要驗一次護照,比出關隊走得還慢。心想這德國人好奇怪,別處都驗一次護照就完事了,他們要驗兩次,誰再說我們中國出入境手續麻煩,我掌他的嘴!一邊嘟囔一邊就選一列較短的排了進去。足排了有二十分鍾,距我驗證就三個人了,輪到一土耳其人,那邊檢人員就沒完沒了地盤問。問到最後,邊檢人員從桌下拿出個小木牌掛到桌前,上寫兩個大字“NO”;用鐵鏈攔上通道,帶土耳其人進到後邊屋裏去了。我這一排人立即嘩然,咒罵著轉到旁邊一列排尾,從頭排起。這時距起飛時間隻有不到五分鍾了。我拉著行李車拚命跑,連自動走道都不肯用。走著走著覺著不大對,怎麼這地方像是來過呢。這不是我進關前找人看行李的地方嗎?細一看,糟了,原來我跟著登機隊伍進了關,又跟著下機隊伍出來了。這時距起飛時間還有一分鍾!這一急非同小可,馬上汗就順脖子流下來了。我倒不怕誤機,問題是誤了之後不好辦。無論改變航班手續還是找朋友住旅館,我那三句德語都不夠用!把我會的英語單詞加上也不行!想到此,當機立斷,拉起行李就再往裏跑,跑到海關,那兩個德國人愣了,攤開兩手互相說了一大串話,從那表情上看,似乎是說這個中國人好奇怪,怎麼拉著行李來回轉腰子?我一急突然從嘴裏蹦出個英語單詞來:“佛剃徒!”那德國人一聽還就懂了,馬上把手朝旁一指。我這才看見原來四十二通道入口就在他身後。看看表,按規定這時飛機已經起飛了。我想在中國人若沒到齊,飛機是要等的,便加快速度往裏跑。到了候機室,隻見滿屋是人,沒任何要登機的跡象。我想糟了,大概我那班已飛走,這是等下一班飛機的。正惶惶然不知所措,廣播喇叭響了,說的是英語。雖然我大部分聽不懂,可聽懂了兩個詞,一是我這班機的代號TWA,一是“隨當!”再偷看一眼別人手中的機票,果然與我的一樣。頓時福至心靈,突然明白了這是叫我這架機的乘客“隨當”,便放心地坐了下來。誰知這一“隨當”,就“隨當”了四個小時。盡管肚子餓得直叫,也再不敢離開。傍晚登機時,碰巧身後有人說日語,回頭看見是一對青年夫妻,黃膚黑發,純粹亞人特征。便上去用日語答訕,果然一說就通。我問他們這架飛機為何誤點。他們說,發現從土耳其上來的旅客中,有人有劫機嫌疑,所以要整機作安全檢查。怪不得剛才邊防人員把那土耳其旅客帶進屋裏去盤問。謝謝他,不然我是決趕不上這架飛機的了。

天黑之後,飛機在大西洋上空飛得很平穩。吃過飯——說不清算中飯還是晚飯,睡了一會,空姐把我叫醒,遞給我一張報關單。給我出了道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