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動!過來!”穗穗抬頭看到何竹竿一雙血紅得像要噴火一樣的眼睛。
穗穗突然記起了上次的場景,她很不喜歡那種感覺,她想回家。然而晚了,何竹竿上前把她放倒在地上,他捏緊她的下頜,用他幹澀的唇摩挲著塞滿她被迫張大的小嘴,她的尚未散盡的乳香強烈地誘惑著他,他的手痙攣著掰開她健康的、合得不很緊的雙腿,疼痛向她的四肢擴散,她的戰栗的小臉扭曲了,他緊緊捂著她的嘴巴,麵部表情怪異,像是笑,又像是哭……
她沒敢把這個秘密告訴爸媽。多年來,她一直強迫自己不去回憶那一段懵懂的童年,每想起那一張可怕的臉,她都會不期然地打個冷戰。即使後來添了弟妹,身邊熱鬧了,她仍然無法走出那片隻屬於她一個人的沉默的、陰鬱的沼澤。
爸媽交給穗穗一群樣子醜陋、頭上長著黑肉瘤的獅頭鵝看管,這些身形巨大、行動笨拙的家夥,老是追著穗穗啃她的屁股。穗穗很氣憤,也很害怕,她覺得一定是身上那不屬於她的味道被鵝聞到了,就連家裏那頭小黑狗也聞出來了,它們總是追著她、欺負她。
穗穗手中細小的樹枝對鵝群毫無阻嚇作用,於是鵝群又回到了公社別的大孩子的手上。
太陽下去了,農人剛歇夠一頓飯的工夫,曬穀場的上空就布滿了星星,一堆一堆的垛在那兒,像白天地上晾曬的稻穀那麼多。
“媽,俺爸爸呢?”穗穗一邊踢著身邊老來拱她的小黑狗,一邊蹺起腳尖向村口張望。
“爸爸去城裏找活幹,很快就會回來了。”媽媽挺著大肚子邊洗衣服邊回答她。
“穗穗,爸給你帶了大蘋果回來啦。”老遠,爸爸傳來的聲音充滿了笑意,跟在他身後回來的還有住在鎮上的奶奶,奶奶身旁是從廣州坐了四個多小時大船過來省親的姨婆,奶奶的親妹子。
晚飯沒有備下什麼菜,穗穗見到媽媽皺起了眉頭。奶奶打量了一下空蕩蕩的廚房,忽然笑了起來,用手指了指穗穗腳邊的小黑狗:“就吃它吧,你姨婆在省城還真沒嚐過呢。”
姨婆在一旁也跟著笑了,媽媽的臉卻黑了。
小黑狗沒了,奶奶也不再來了。穗穗覺得日子更加寂寞無聊了。除了一個人發呆外,她開始跟著村裏那些調皮的男孩子瘋跑,看他們上樹摘石榴,下田捉青蛙,看他們用樹丫削出彈弓,去打天空的飛鳥。
村裏沒有幾個跟她同齡的女孩兒,男孩子當中,隻有年長兩歲的六根對她最好,每次摘到果子,六根都會扔幾個給穗穗,有紅的荔枝、黃的黃皮,還有綠的石榴。
六根是知青村裏第一對城鄉結合的農民和知青的孩子,也是除穗穗外唯一的知青的孩子。
早上爸媽又挑起扁擔到田裏掙工分去了,六根跑來找穗穗,要帶她去看捉鳥兒。“我答應過你的。”六根說。
曬穀場上空空的,打禾機上蓋著塑料布。六根跟村上幾個男孩子找來了一根燒火用的麻杆,白白的,很輕巧,拴上根長長的麻線,叫穗穗牽著躲到牆角,他們從公社倉庫裏弄來了一個大簸箕,簸箕下撒上米粒,用那根麻稈支起,大夥兒猛然直起身子,呼啦啦地都聚攏到穗穗身邊,專等鳥兒到簸箕下找食吃。
眾多鳥兒中最貪嘴的要數麻雀。田野裏長出的麻雀也不是不機警:小眼睛四周瞄著,紅爪子跳跳著小心翼翼地往簸箕下移,小喙一沾著米粒就露出了饞樣。躲在角落的人心下歡喜,急急把線一扯,十有八九就能逮著它。
穗穗看著六根手裏的麻雀左擰右擺的可愛模樣,瞧得眼饞,不禁伸手去討,大夥兒都伸手護著,不讓她碰著,隻有六根不忍,於是一番保證之後,小鳥終於小心翼翼地被穗穗雙手攏著接了過來,鳥兒瞪著小不點穗穗,忽然用它黃黃的喙啄向她,穗穗一個激靈,隨著“撲拉”一聲,一點灰黑的影子瞬間從那雙稍微鬆開的小手飛撲而出,重新回到曠遠的藍天白雲之中。
於是六根免不了要承受一番抱怨。
玩過家家的時候,穗穗高高興興地成為了六根的“媳婦兒”了,坐著兩個小孩用四條手臂搭出來的“花轎”“嫁”給六根。
轉鐵圈、射弓箭、彈玻璃球、摔泥巴這些玩意,都是六根說過要教給穗穗的,然而六根食言了,他從樹上失足掉了下來,那樹離地有兩米,並且剛好砸中樹下一堆聽說要拿來建電廠的麻石。
六根受傷那年隻有七歲,準備上學的年齡,他手裏還緊緊握著摘來做竹筒炮彈用的春天的關刀豆莢,眼睛微睜,身下布滿斑點的麻石上汩汩地洶湧著他的鮮血。
幸運的是,六根得救了,是穗穗的父親麥知秋背上他騎著剛買回來的二手自行車,狂奔去鎮上大醫院搶救過來的,可惜的是,六根從此落下了病根,走路一拐一拐的,表情相當痛苦,穗穗問他哪裏痛,他總是漲紅著小臉不肯說個明白。穗穗隻知道,為了給兒子治病,劉耳叔叔從此不得不絞盡了腦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