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3)

過了幾天,林沁對費奇說:“你來中國也有些日子了,要不先回去吧,別耽誤了工作。我這裏你沒有什麼放心不下的,肯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她心裏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但總不好不給家裏打聲招呼就私定終身吧。

費奇·崴勒後來又來過兩次,每次都買走好多好多各地的手工藝品,光海運的大木箱就是七八隻,裏麵有半人高的描金花瓶和金陵十二釵屏風,還有一套紅木雕花家具。林沁的小姐妹們打趣說:“這家夥祖上準是八國聯軍,見什麼都想抄回去。”費奇擺擺手說:“都是給沁買的,我要給她布置一個中國式的家。” 小姐妹中就有人想起了古代哪位皇上從塞外娶回一個姑娘,給姑娘搭了一座老家式樣房子的故事,就覺得林沁嫁得實在是太遙遠了,不值。

林沁臨走時哭了,小姐妹們也哭了。青旅的小夥子們則搖搖頭,學著當時走紅的一部電視連續劇中的一句台詞,長歎一聲道:“嗐,又一件國寶被拍賣了。”

林沁在美國結婚,婚禮上隻請了兩個中國人,就是裴東平和楚亞寧。看著一屋子的金發碧眼,林沁覺得憋屈得慌,就在心裏頭把陪著自己寸步不離的裴東平夫婦當成了娘家人,從此兩家便 走動起來。

婚禮後林沁入鄉隨俗,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沁·林·崴勒。費奇先帶著她去塞爾拉山的塔霍湖度蜜月,再橫跨美洲大陸,到佐治亞州鄉間拜見公婆。費奇心細,生怕林沁在公婆麵前不自在,隻在那裏住了一個晚上,就又帶著她去了佛羅裏達的迪斯尼世界。

回到弗萊斯,費奇·崴勒辦的第一件事,就是領林沁到市政廳,把她的名字列在了房契和地契上。他要他的“小妻子”有一種實實在在的女主人的感覺,而不當自己是寄人籬下的。費奇喜歡把林沁叫做“小妻子”,每每這時,便想起了普契尼的歌劇《蝴蝶夫人》,平克爾頓和巧巧桑那段千古傳誦的東西方異國婚姻。但他費奇不是平克爾頓,他已經把他的“小妻子”接來了美國。

嫁了美國公民立馬就可以拿到綠卡,也就可以堂堂正正地找工作,但是費奇說不急。星期天早晨,他把林沁帶到一個公司空下來的大停車場,開始教她學開車。自從林沁到了美國,費奇像變戲法一樣給她接二連三的驚喜,是怕她想家。林沁沒料到這個看上去有些木訥的“美國老頭兒”竟也這麼能用心,心裏不免有幾分感動。

多少年後,當林沁靠著房地產做成了百萬富姐,還時時跟人講起:“不瞞你說,我當初還不如你呢。我到美國的第一份工作是在賽福威超市做收銀員。沒幹過的人是不知道,遇到忙的時候,客人排起長隊,上了櫃台就下不來。有一次我想上廁所,愣是給憋了兩個多鍾頭。”林沁後來又做過電話公司的客戶服務代表,就是挨家挨戶地打電話,勸人家轉到自己公司來。再後來到一個台灣人開的貿易公司裏做業務員。

2

這年六月,裴東平畢業了。論文剛殺青,就忙不迭地查廣告,跑圖書館。寄出去了上百封求職信,大都如泥牛入海,為數不多的幾次麵試皆無結果,一肚子的辛酸和苦悶沒法兒和人說,隻有回到了家裏才敢跟老婆掏心窩子:“我就像屠夫案板上的一小條肉,擺在那兒,這個人提起來看看,嫌肥,那個人又拎過去瞧瞧,說瘦。這就叫任人宰割呀。”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裴東平又繼續打了半年餐館,一邊反反複複不厭其煩逐字逐句地修改自己的履曆和求職信。從小學的作文到研究生的論文,裴東平寫東西可是從來沒有如此地精益求精過。他甚至設身處地替麵試官們編出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提問,再努力揣摩對方的心境,一筆一畫工整認真地寫下他認為最得體、最能迎合對方口味的回答。等他終子接到“塔公司”(Tower Company)的聘書時,裴東平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小泥人兒,在那些麵試官們的手裏已經被槎捏得不再是以前的裴東平了。

“塔公司”名副其實,就是做塔的。總裁丹尼爾年紀不大,三十出頭,比裴東平還小了兩歲,學上木工程出身,原先也供職於一家塔公司,做無線電和電視的發送轉播塔,幹了幾年摸出了道道,就辭職開了自家的公司。丹尼爾倒是沒想和以前的老板打擂台。“用人家的idea(主意)和人家競爭算什麼本事?”丹尼爾總愛說這句話。新開張的“塔公司”做的是手機的信號塔。裴東平去麵試時,“塔公司”剛剛過完三歲生日,剛剛接到第一張亞洲定單——為新加坡建造兩座手機信號塔。丹尼爾親任麵試官,因為那時的“塔公司”還沒有專職的“人事幹部”,十幾口子全是能上工地的——機械或電氣工程師以及不同級別的技工們。丹尼爾後來說,他看中了裴東平關於《企業合同法》的MBA論文,看中了他的亞裔背景。裴東平心裏明白,丹尼爾其實更看中了他比同等學曆低出近三成的工資要求,或許還有中國 學生“價廉物美、經久耐用”的優良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