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3)

“一開始鬧,後來就沒了精神頭兒,蔫了。你想想,光那胡蘿卜餅幹水,對付了五天,別說孩子,大人也早膩了。昨天基本上沒怎麼吃東西,今天早起,我又打開櫃子讓他瞧,他眼巴巴地坐在那裏,還是不開口。幸虧你沒看見他當時那樣子,真的是好可憐哦。又耗了一陣,才終於跟我說了一個字:‘要。’你就不知道我當時的心情,高興得眼淚都差點兒掉出來了。於是就由著他自己揀了幾樣,還不能一次全給,怕他噎著。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還要。這次我不是想逼他說話,是真的不能給,否則會撐出毛病來。可小孩子不這麼想,又跟我說,這一次,講了兩個字:‘我要!’你聽聽,兩個字呢。我當時沒轍,隻好又給了他一小截香蕉,因為在目前這個階段,你必須讓他懂得,每次說了話都會產生一定的效果,才能鼓勵他繼續說。我怕他再要,就趁著他還沒吃完,趕緊領他出門,叫了一輛出租車在街上兜了一大圈,估 摸著夠鍾點兒了,才又轉回去……亞寧,你這是怎麼呢?”

楚亞寧雙手捂著臉,嚶嚶地哭出了聲兒。見問,便哽咽著說:“韓露,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你算是救了我們娘兒倆。你就再想不到這些年我是怎麼過來的。明明知道這孩子什麼地方不對,可誰也幫不了你,誰也不能給你講出個所以然來,真的是求醫無門。原先有一句話形容舊社會的窮人,‘叫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 我就是那個樣子。眼見著孩子一天天地長大,我心裏那個愁。你知道,我從不相信菩薩上帝,可是有幾次,我真的是絕望得走投無路了,就黑燈半夜裏跪在地上,跟無論哪路的神明祈禱。我說,我不怕花錢,傾家蕩產我也認,我也不怕受累,帶著孩子跑多少路我都毫無怨言。隻是告訴我,我們該怎麼做,我們該去哪兒。”說著眼圈兒又紅了。

韓露也陪著淌了一會兒淚,然後勉強笑笑,岔開話頭說:

“你知道你兒子有多聰明嗎?他看見我把鑰匙揣進了兜裏,一開 始,愣不睡覺,困得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我抱他上床,一轉眼又溜了出來,非跟我耗著。我尋思他困極了總會睡,也沒往別處想。後來是我自己頂不住了,靠在沙發上閉了一會兒眼。嘿,這 小家夥,竟然躡手躡腳地走過來掏我的包。我還裝睡,看他要幹什麼。結果他拿了鑰匙,自己搭個小板凳去開櫃子。”說得楚亞寧也樂了。韓露說:“你說你這寶貝兒子,人小鬼大吧。”

楚亞寧按著韓露的吩咐,又帶著楚小寧去過幾次醫院,一個月下來,孩子漸漸話多了,每天總能說上個三五次,隻是尚不成句子,不過一些單字和詞組而已。韓露問過楚亞寧,是想留下來繼續治療呢,還是現在就帶回美國去。楚亞寧隻問怎麼做對孩子好,聽韓露說完,便當即決定再住一些日子。

這天黎梅梅接到楚亞寧打來的國際長途,說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麻煩她有事沒事還是常去照看照看。又說還有費奇那裏,本來打了電話給林沁,想清林沁轉告費奇的,結果林沁讓她自己跟費奇說去。剛才打過去了,費奇不在,錄音機也沒開。

黎梅梅說我知道了,一麵披衣蹬鞋,往林沁家過來。遠遠地瞧見費奇站在廊簷下,可能是剛剛吃過晚飯,一邊剔著牙花子,一邊看草坪澆水。黎梅梅講明來意。費奇說,楚亞寧的事就是他的事,管保替她把花草都侍弄好,請她放心。又說,告訴楚亞寧,以後有什麼事直接跟他說,不必通過林沁轉告。黎梅梅隨口一笑,邊走邊說:“你們兩口子這是怎麼呢,不過話了?”費奇說:“我們正在辦離婚,我提出的。”

黎梅梅聽了一怔,不由得站下。費奇又是他慣常的嘿嘿一笑,說夫妻就應該生活在一起,這麼長年累月地分著,如何做得了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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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年一度的聖誕和新年,黎梅梅從紐約回到弗萊斯,心裏禁不住地得意。這次她居然瞞天過海,偷偷替科迪辦下了一本護照。科迪的上一本護照還是在他周歲時,黎梅梅帶著他回中國姥姥家辦的。小孩子的護照五年一換,早就過期了。黎梅梅算是摸透了老A的脾氣,生性不愛動彈,縱使有個假期,也情願把自己關在書齋裏。原先還加州紐約兩頭跑,現在和家人住近了,更是難得出一趟門,所以黎梅梅才敢唬著膽子,背著老A做下這神鬼不知的事體。

黎梅梅的想法很簡單,等到下一次暑假科迪過她這邊來,就帶著他去中國,從此再不回來,或至少要呆到兒子長大成人。黎梅梅打小兒就知道中國地大物博,人口眾多,但從來不去想這會和自己有什麼關係,現在總算是悟出其中的好兒來了。她和科迪回國後也不用跟父母住在一起,隨便往哪個省哪個市哪個縣城或村莊裏一躲,諒他老A就有天大的本事,也沒法兒將他們娘兒倆從茫茫人海中打撈出來。那畢竟是一片熟悉的熱土,周遭兒又都是自己的人,到時候還真說不準究竟會是誰怕誰呢。等過了十年八載,也許老八就心平氣和,偃旗息鼓,不冉追究了也未可知。 就算他仍然不依不饒,黎梅梅再領著兒子回來負荊請罪不遲。反正到那會兒孩子也大了,翅膀也硬了,做母親的職責也算完成了,跟不跟自己在一起也無所謂了。隻是兒子的童年少年這一段,錯過了委實可惜。主意已定,黎梅梅便開始悄悄地盤算著如何處理這邊的房子股票等物,自然是要做得不動聲色,不引起眾人的注意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