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天不見亮,黎梅梅和往常一樣,五點剛過就被鬧鍾給吵起來了。自打幹上了這一行,天天都是這樣披星戴月地趕早兒。雖然從去年春天股市崩潰以來,做股票的人驟減。先時還有人徘徊觀望,後來看看近期內全無回升的可能,人們幹脆撒手將套牢的股票扔在那裏,隨它去了。但是作為一名經紀人,隻要你還捧著這碗飯,每天股市一開盤,就算沒有一個人下單,你也得規規矩矩地守在電腦跟前坐班。黎梅梅偶爾也想過幹脆搬到紐約去,股市開盤時那邊已經是上午九點,多好,可又舍不下這邊的客戶網。再說到了老A的眼皮子底下,指不定會多出諸般不便呢。
黎梅梅照例是要不慌不忙地先衝一個澡,不然就仿佛沒醒透似的。她不像有的人,一說不用去辦公室上班,就隨隨便便,邋裏邋遢,怎麼省事怎麼舒服怎麼來。黎梅梅就是在家裏辦公也依然少不了一番梳妝打扮,她覺得如若不穿戴齊整了,便始終難以進入狀態。
每天的一日三餐裏頭,早飯最是簡單容易不過。一切都是半成品,操作程序也都固定的。先往咖啡機裏鋪一張濾紙,裝上打磨好的咖啡,加水,撳開關。再將兩片麵包插進吐司機,又撳開關。最後把香腸或鹹肉條放到微波爐裏轉兩分鍾。黎梅梅在廚房裏一邊忙著,抬眼瞥見窗外?Paper Boy(報童)的自行車一閃而過。這些年來,她已經養成了類似洋人的習慣,每天早餐時必定要看報紙,便擦擦手,朝前門走去。
也許是惦記著正烹著烤著煮著的食品們,黎梅梅的步子急了點兒,一不留神,踩到門底下一個白生生的物件,撿起來,是一隻封了口的信封,上麵什麼都沒寫。黎梅梅好生奇怪,下意識地看看四周,家裏所有的東西都井然有序地呆在自己的位置上,並無任何異樣。又蹲下身去研究了一番,想是有人半夜裏從門縫塞進來的。這本來應該不難想象,隻是從未有人這樣做過。
黎梅梅撕開信封,抽出信瓤兒,匆匆地展開。先看了抬頭,隻有“梅梅”二字,又看信尾,竟無落款,便更覺得蹊蹺,心說這是誰呀。於是就勢在旁邊樓梯坐下,一目十行地念起來。
梅梅:
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去了不知何處的天涯海角。很抱歉我的不辭而別,一則刻不容緩,二則身不由己,但絕對沒有半點要報複你多年前那次不辭而別的意思。也許是命運使然,或緣分所致,我們好像永遠都不會有機會向對方道別。
我記得跟你說起過,當年因為進入第三梯隊的意願受挫,我在羅副省長的授意下辭職下海。也說過,羅副省長希望我成為他在商界的合夥人。但是我沒有告訴你,我後來不僅成了他的合夥人,也成了他的同夥們的合夥人。不用我說你可能也已經猜到了,那是一批利用職權收受賄賂的貪官們,我赴美投資便是他們轉移資金的步驟之一。感謝你沒有刨根問底地追問我,這也正是我敬重你的一個方麵。
我並沒有指望這件事情永遠不會敗露,隻是不曾想到會來得如此之快。自去年年底,羅副省長和他的同夥們紛紛落馬,有關部門也順藤摸瓜查到了我這裏,迫使我再一次亡命他鄉。此一去,水遠山高,凶多吉少,所以,我不得不將有些話對你講明白。
梅梅,我知道自己曾經做下了許多對不起你的事,特別是到了弗萊斯以後。我不打算在此替自己辯解,或請求你的原諒,我隻是想告訴你,與於夢菲結婚並非我的初衷。但由於以上那些當時無法言說的原因,我也沒有勇氣向你求婚,盡管我曾在睡裏夢裏思量過百遍。我知道於夢菲和李晉川的事,也聽說了你和J·R的事。我的本意原是唯恐辜負了你,但到底還是辜負了你。
梅梅,無論別人怎麼看,你在我的心目中永遠是那位一本正經卻又稚氣未脫的“小黎老師”。我不敢責怪你的所作所為,隻後悔自己當初沒有依了你的“無理要求”,放棄維尼綸公司中方經理的職位,和你一起留在省城。如今事過境遷,等到我終於看破功名之時,卻巳經失去了一切。然而,我們之間畢竟有過那麼多值得回憶的美好時光。這些回憶將會伴隨我度過餘生,也將讓我能夠在那一刻到來之際,笑赴黃泉。因為我知道,你曾經愛過我。
黎梅梅的眼淚滾珠般地滴落下來。她突然意識到,這麼些年來,她其實是一直在等待著慕容經緯,盡管他已經和另一位女人結了婚,但她還是不願放棄,也不會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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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就有消息傳來,說經緯電腦的慕容老板去向不明,家人已經向警方報案失蹤。又說前天和昨天正好是慕容太太於夢菲飛波士頓的日子,晚上到家後聽見電話裏一大堆留言,全是公司裏打過來的,便有些不安。昨天晚上慕容經緯一宿未歸,於夢菲早起又挨家詢問了一遍,才知道已經一整天無人見其蹤影了。 於夢菲領著警察先在家裏各處查看了一遍,回答了一些問題,還交給警察一張慕容經緯的近照,又帶著他們去了姻公司。公司裏的人說,慕容老板前天上班的時候一如往常,下班他總是最後一個走,還讓秘書提醒他第二天與客戶的會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