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首詩是作者德祐二年被元軍拘留期間所作,是作者追述被扣留前的情況。文天祥在往皋亭山之前,他的賓客皆慫恿可去,惟杜滸認為不可,後作者果被羈留。德祐二年二月初八日,作者被押北去,賓客盡散,惟杜相從。這兩首詩即是文山為杜滸而作。杜架閣:杜滸。架閣,即架閣文字的省略,宋代管理檔案的官職名稱。
天台杜滸,字貴卿,號梅壑,糾合四千人欲救王室。當國者不知省。正月十三日,見予於西湖上。予嘉其有誌,頗獎異之。十九日,客讚予使北,梅壑斷斷不可。客逐之去。予果為北所留。後二十日,驅予北行,諸客皆散。梅壑憐予孤苦,慨然相從。天下義士也!朝旨特改宣教郎,除禮部架閣文字。
其一
仗節辭王室,悠悠萬裏轅。諸君皆雨別,一士獨星言。
啼鳥亂人意,落花銷客魂。東坡愛巢穀,頗恨晚登門。
序言的意思是:天台人杜滸,字貴卿,號梅壑,為了奔赴國難,召集了四千多人。當權者卻並不知道。德祐二年正月十三日,我在西湖上見了他,對他的義舉大加讚賞。十九日,我的賓客都慫恿我去會見伯顏議和,惟有杜滸認為萬萬不可,我的賓客把他趕走了。後來我果然被北軍拘留。又過了二十日,北軍押我北往,我的賓客全部散去,惟有杜滸覺得我孤苦伶仃,慷慨跟我北往。他正是天下義士。朝廷特為此頒旨升他為禮部宣教郎,授他架閣文字官位。天台:今浙江省天台縣。糾合:集聚。獎異:誇獎某某特別優異。客:作者幕府中的賓客。
仗節辭王室,悠悠萬裏轅——仗節:拿著符節。王室:朝廷的意思。轅:車。這兩句說是說:我拿著宋朝廷符節,被元軍用車押著,向著遙遠的北方而去。
諸君皆雨別,一士獨星言——雨別:唐獨孤及《海上寄贈蕭立》:“契闊阻風雨,荏苒成雨別。”以喻交遊離散。星言:《詩經·鄘風·定之方中》:“星言夙駕。”意思是星辰猶明時駕車出發。言:助詞,沒有實在的意思。一士:指杜滸。這兩句是說:所有的賓客都走了,隻有杜滸一人陪我上路。
啼鳥亂人意,落花銷客魂——這兩句寫春天景物以及當時作者心情。這兩句是說:鳥的叫聲讓人心煩意亂,看見落花則肝腸寸斷。
東坡愛巢穀,頗恨晚登門——東坡:宋詩人蘇軾自號東坡居士。巢穀:四川眉山人,與蘇軾同鄉,幼年時便已經相識。當蘇軾在京城做官時,巢穀沒有去看他。但當蘇軾被貶,許多親友不相往來時,巢穀年已七十三歲,且體弱多病,卻從家鄉眉山步行去廣東儋耳看望蘇軾,走到新州(今廣東新興)病死了。作者此處以蘇軾與巢穀的關係來比喻他與杜滸的關係。這兩句是說:東坡愛重巢穀,我也愛重杜滸,隻是相見恨晚。
其二
昔趨魏公子,今事霍將軍。世態炎涼甚,交情貴賤分。
黃沙揚暮靄,黑海起朝氛。獨與君攜手,行吟看白雲。
昔趨魏公子,今事霍將軍——魏公子:戰國時,魏國公子無忌(即四君子之一信陵君),到趙國作客。趙國平原君門下的賓客,有半數投到無忌門下去。霍將軍:漢將霍去病。當時霍去病與衛青都很有權勢,霍去病征匈奴回來後,權勢日盛,更加尊貴。衛青門下的賓客多數投到霍去病門下。這兩句是說:身為賓客,逐利為務,昨天還在魏無忌門下,今天又到了霍去病門下。喻人心逐利,反複無常。
世態炎涼甚,交情貴賤分——這兩句是說:人情冷暖以貴賤而分別。
黃沙揚暮靄,黑海起朝氛——黑海:泛指北方黑水、黑河。這兩句是說:傍晚刮起黃沙,晨霧從黑水上升起。形容北地悲涼。
獨與君攜手,行吟看白雲——行吟:邊走邊吟詩。這兩句是說:隻有你伴著我,我們看著天上的白雲,邊走邊吟詩。
這兩首詩可以合起來看。這兩首詩都是近體五律詩,兩詩表達的意思基本相同。乍看起來寫的是“患難見真情”這個老生常談的話題,但結合序言看,就不是一般的泛泛而論了。第一首“一士獨星言”與第二首“獨與君攜手”兩句中的“獨”字,是理解作者對杜滸感情的關鍵。“獨”字所體現的作者對杜滸的感情可從三個方麵說:第一,杜滸有主見,遇事不隨聲附和,諸多賓客中唯獨他認為斷斷不可去皋亭山;第二,賓客盡散,唯有杜滸陪同作者北上,尤其在國破家亡之時;第三,未來也隻有杜滸可以依賴了。
文天祥幼年生活在書香門第,長期的文化熏陶,使文山詩歌善於用典,能把複雜的思想感情隱括在所運用的典故當中,語言經濟,表達準確。兩首詩中的屬典用事都能起到這種藝術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