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 脫京口(十五首選十四)(2 / 3)

紿北難

自至鎮江,即謀船不可得。至二月二十九日,方得之,喜甚。是午,催過瓜洲。賈餘慶諸人皆渡矣,惟餘與吳丞相在河次,得報最遲。於是托故,以來日同吳丞相渡江。幸而北不見疑,驅迫稍緩,是夕遂逃。若非得此一紿,從前經營,皆枉用心,惟有死耳,豈不痛哉?

百計經營夜負舟,倉皇誰趣渡瓜洲?

若非紿虜成宵遁,哭死界河天地愁。

序言的意思是:我們一到鎮江,就開始找船。一直到二十九日才找到,大家很高興,中午就催著過江。賈餘慶等人已經過去了,隻有我和吳丞相在江邊,得到過江的消息最遲。於是,我找借口說明天同吳丞相一道過江。還好,元軍對我沒有懷疑,也不催我們,當天夜裏我們就逃走了。如果沒有這一計,以前的苦心經營將全部落空,隻有一死,豈不可惜?紿(dài):欺騙。吳丞相:當時同去的南宋左丞相吳堅。

百計經營夜負舟,倉皇誰趣渡瓜洲——負:憑借。倉皇:匆忙的樣子。趣(cù):催促。這兩句是說:我們想方設法夜裏坐船逃去,而元軍在匆忙地催我們趕快渡江。

若非紿虜成宵遁,哭死界河天地愁——界河:長江。當時是宋、元分界線。這兩句是說:要不是當時設計騙了敵人一把,得以在夜間逃走,那麼,隻有死在江邊了。

定變難

老兵即踏路之人,杜架閣日與之飲,顏情甚狎。是夜,逃者十二人,二人坐舟,猶有十人,作一陣走,太冗,則事易知覺。路必過老兵之門。於是遣三人先就老兵家,伺過門同遁。忽老兵中變,醉不省。其妻詰問之,欲喚四鄰發覺。一人疾走報杜架閣,亟呼老兵出來。直至吾前藏之帳中。三人者同時而回。老兵酒醉,以銀三百星係其腰,雲:“事至與之。”遂至二更,引路而行。是舉垂成,幾為老兵老嫗所誤,全得杜架閣機警,故徂詐之,將作敵者,又隨作使耳。危哉!危哉!

老兵中變意差池,倉卒呼來朽索危。

若使阿婆真一喉,目生隨後悔何追。

序言的意思是:杜架閣天天與為我們探路的老兵喝酒作樂,兩人很是融洽。這天晚上要逃走的共有十二人,計劃兩人坐船,還有十人,如果一道走,人多顯眼,容易被敵人發覺。因為我們逃跑的路線必須經過老兵家,所以派三人先到老兵家去,等我們路過時再一同逃跑。可是中間出了問題,老兵喝醉了,不省人事。他的妻子盤問是怎麼回事,並想喊隔壁鄰人。這時,其中一人急忙跑回,把杜架閣找來,趕緊把老兵叫出來,直接來到我藏身的帳篷中。派去的三個人也同時回來了。因為老兵酒醉了,我們把三十兩銀子係在他的腰間,說:“這銀子事成才給你!”一直等到二更天,我們才由老兵引路而行。這事在快要成功時差點被老兵的妻子所誤,全靠杜架閣的機警才沒誤事,他當時跑去說謊稱詐,才化敵為友。真危險啊!星:銀一錢稱一星,三百星即三十兩。

老兵中變意差池,倉卒呼來朽索危——差池:不一致。倉卒:倉促。朽索危:像腐朽的繩索一樣令人感到危險。這兩句是說:老兵中途出了差錯,情況萬分危急,趕忙把他叫來。

若使阿婆真一喉,目生隨後悔何追——目生隨後:隨後就被元軍盯上。這兩句是說:隻要老兵的妻子一聲喊叫,元軍立馬就尾隨而來。

出門難

北始款諸宰執於鎮江府,惟吳丞相以病不離舟。予為遁計,宿府治。一夕,即托故還裏河中,北亦不之疑。予遂於河近,得沈頤家坐臥。初,北分遣諸酋,監諸宰執。從予者曰王千戶,狠突可惡,相隨上下,不離頃刻。予在沈頤家,彼亦同臥席前後。是夜予醉,居亭主人複醉王千戶者,伺其寢熟,啟門而出,使微有知覺,吾事殆哉。

羅刹盈庭夜色寒,人家燈火半闌珊。

夢回跳出鐵門限,世上一重鬼門關。

序言的意思是:一開始,北人讓宋大臣都留住在鎮江府,隻有吳丞相因病留在船上。我為了逃遁,宿在府治裏。一天晚上,我借口回到船上,北人也沒有懷疑。此後,我常到江邊沈頤家坐臥。起初,北人分派頭領監視我們,監視我的是一個王千戶,凶狠淩人,非常可惡。他前後跟著我,一刻不離,我在沈頤家坐臥,他也在沈頤家坐臥。這天晚上,我酒喝多了,主人把王千戶也灌醉了。等他熟睡以後,我開門逃走,假如他稍有察覺,那我就完了。款:留,止。吳丞相:宋丞相吳堅。狠突:凶狠而盛氣淩人的樣子。

羅刹盈庭夜色寒,人家燈火半闌珊——羅刹:指元軍。這兩句是說:寒冷的夜晚,剩有幾點燈火,元軍在庭院裏走來走去。

夢回跳出鐵門限,世上一重鬼門關——夢回:醒來。這兩句是說:夜深人靜,開門逃走,算是闖過了一重鬼門關。

出巷難

北遣兵齪巷,禁夜不得往來。先是,有一酋忽入沈頤家。予問:“何人?”“劉百戶。”問:“何職?”“管夜禁。”問:“官勾當何如?”曰:“官燈提照,往來從便。”杜架閣聞之,即隨劉百戶出,強與之好,已而約為兄弟。拉之飲於妓舍。杜強劉宿,劉俾杜歡。杜雲:“我隨丞相在此,夜安置後,方可出,怕禁夜耳。”“俺送爾燈,俺送小番隨著,不妨事。”杜遂約後一夕。果如約。予變服色,隨杜出,諸巷皆不嗬問。杜至人家漸盡處,即以銀與小番,約之便歸,來日候於某所。小番方十五六歲,無知,於是得遁。

不時鋪路縱橫,小隊戎衣自出城。

天假漢兒燈一炬,旁人隻道是官行。

序言的意思是:元軍派兵禁查巷口,夜間不準往來走動。這之前,有一位元軍頭目竄入沈頤家,我問:“你是誰?”他說:“我是劉百戶。”我問:“你是幹什麼的?”他說:“我管夜禁。”我問:“怎麼管夜禁?”他說:“隻要提著官燈,往來隨便。”杜滸聽後,當即隨劉百戶出了門,強行與他要好。後來成了把兄弟。杜滸拉他到妓館裏喝酒,強行讓他睡在妓館裏。劉與杜同歡共樂,杜說:“我隨著丞相在此,晚上安頓好才能出來,因為怕禁夜。”劉說:“我送你官燈,還派一個差使給你,就不會有事了。”杜滸於是又約他第二天晚上再來。第二天晚上他果然如約而至。我換了服裝,隨著杜滸出去,巷口都不查問。到了人煙稀少的地方,杜滸把錢給了小差使,叫他回去,來日再在什麼地方等候。小差使才十五六歲,不懂事。我們就這樣逃離了。齪(chuò):整治。沈頤家:沈頤家在河邊,作者當時常在此坐臥。勾當:辦理。小番:仆從。

不時狥鋪路縱橫,小隊戎衣自出城——狥鋪:即巡捕。巡邏的士兵。縱橫:到處都是。戎衣:是說作者和杜滸等一隊人假扮巡邏兵出城。這兩句是說:街上元軍的巡邏到處都是,隻見一小隊穿巡邏服的人出了城。

天假漢兒燈一炬,旁人隻道是官行——假:借。這兩句是說:是老天給我們這些漢人提供了一盞官燈,我們走在街上,別人還以為我們是元軍官員呢!

出隘難

北於市井盡處設險,以十餘馬欄路。予等至隘所,馬驚,意甚恐。幸北軍皆睡,因得脫。

袖攜匕首學銜枚,橫渡城關馬欲猜。

夜靜天昏人影散,北軍鼾睡正如雷。

序言的意思是:元人在人煙稀少的地方設立關隘,布下十幾匹馬擋住人的去路。我們到達關隘時,馬受驚出聲,我們都很恐懼。好在元軍都睡著了,我們得以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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