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皇伏幽篠,生死信天緣——篠(xiāo):也寫作“筱”,小的竹子。這兩句是說:匆忙之間,躲到小竹叢中,生死隻能聽天由命了。
鐵騎俄回合,鳥落無虛弦——這兩句是說:元兵的人馬很快圍攏起來,個個弓箭沒有虛發,鳥兒應聲墜落。
繞林勢奔軼,動地聲喧闐——軼:快跑。喧闐:鬧哄哄的聲音。這兩句是說:元兵繞著竹林奔跑,聲音驚天動地。
霜蹄破叢翳,出入相貫穿——叢翳:樹叢遮蔽。這兩句是說:帶霜的馬蹄踏破了可躲避的樹叢,元兵一個接著一個出沒。
既無遁形術,又非縮地仙——遁形術:隱形術,能使形體隱遁不被人看見的法術。縮地仙:能縮短、拉長空間距離的法術。這兩句是說:我們既沒有隱形法術,能逃避敵人的眼睛,又沒有縮地仙人的法術,能逃離而去。
猛虎驅群羊,兔魚落蹄筌——猛虎:指元兵。群羊:指作者一行。蹄筌:比喻元軍布下的羅網。蹄:捕兔器。筌:捕魚器。這兩句是說:元兵來臨,就像猛虎撲羊群,我們遇上敵人,就像兔魚落網一般。
一吏射中目,頸血僅可濺——射:被射的意思。僅:幾乎,差不多。這兩句是說:我們中的一位官吏(指虞侯張慶)眼睛被射中,頸子上鮮血流淌,差不多作噴濺狀了。
一隸縛上馬,無路脫糾纏——隸:屬從,這裏指帳兵王青。這兩句是說:帳兵王青被捆上馬帶走了,無法逃脫。
一廝躪其足,吞聲以自全——廝:古代權貴家中從事雜役的人,這裏指仆人鄒捷。吞聲:忍著痛苦不敢出聲。這兩句是說:我們的一個仆人的腳被元兵的馬踩傷了,但為了活命,隻能忍聲吞痛,不敢哭出來。
一賓與一從,買命得金錢——賓:幕府賓客,指杜滸。從:跟隨的人,指金應。得金錢:靠的是金錢。這兩句是說:我的一位賓客和一位隨從用金錢賄賂元兵,才得以活命。
一伻與一校,幸不逢戈——一伻(bēnɡ):指親隨夏貴。伻:隨從。一校:指總轄呂武。校:中級軍官之稱。戈(chán):泛指兵器。戈:古代的一種長柄兵器。:鐵把短矛。這兩句是說:親隨夏貴和總轄呂武算是幸運,沒有遇到敵人傷害。
嗟予何薄命,寄身空且懸——空且懸:沒有依靠的意思。這兩句是說:我的命多麼悲慘,漂泊人間,無依無靠。
蕭蕭數竹側,往來度飛韉——蕭蕭:稀稀拉拉的樣子。飛韉(jiān):這裏代指飛快的馬。韉:墊馬鞍的東西。這兩句是說:在我隱身的稀稀拉拉的竹子旁邊,敵人往來,快馬如飛。
遊鋒幾及膚,怒興空握拳——遊鋒:隨意揮舞的刀鋒。興:高漲起來。空握拳:有心抵抗但無能為力的意思。《北齊書·神武帝紀》:“縱無匹馬隻輪,猶欲奮空拳而爭。”這兩句是說:敵人舞動的刀刃差點就砍到我,我怒火陡起,想和他們拚一死活。
跬步偶不見,殘息忽複延——跬(kuǐ)步:半步。息:氣息,這裏代指生命,殘息:就是餘命的意思。這兩句是說:離敵人半步都沒有被發現,真是很偶然,餘生又得以延續。
當其蹙迫時,大風起四邊——這兩句是說:正在走投無路的緊急關頭,大風四起。
意者相其間,神物來蜿蜒——相:幫助。蜿蜒:龍蛇爬行的樣子。這裏用以形容神物來臨。韓愈《南海神廟碑》:“海之百靈秘怪,恍惚畢出,蜿蜿蜒蜒,來享飲食。”這兩句是說:我意想大概是有神物降臨來庇護我們脫險的。
更生不自意,如病乍得痊——更生:重新獲得生命。不自意:自己沒有想到。痊:身體恢複健康。這兩句是說:沒想到又一次僥幸生存,感覺就像大病乍愈後身體康複一樣。
須臾傳火攻,然眉複相煎——然眉:即燃眉,意思是十萬火急。相煎:相逼。曹植《七步詩》:“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這兩句是說:過了一會兒,元兵又計劃用火攻,十萬火急,危險再次來臨。
一行輒一跌,奔命度平田——輒:總是。平田:田野。這兩句是說;走一步跌一跤,在田野裏拚命奔跑逃命。
幽篁便自托,仰天坐且眠——便:利於。這兩句是說:我們便在幽深的竹林裏藏起來,仰天而坐,不久就這樣坐著睡著了。
晴曦正當晝,焦腸火生咽——曦:指太陽。咽:喉嚨。這兩句是說:晴空當日,我們非常口渴,差不多喉嚨都快生煙了。
斷罌汲勺水,天降甘露鮮——罌(yīnɡ):小口大肚的容器。斷罌:破了口的瓶子。勺:羹匙之類的器名。勺水:不多的水。這兩句是說:用破了的罐子打來一點點水,喝起來像老天降下來的甘露般清甜。
青山為我屋,白雲為我椽——椽:屋椽子,放在檁子上的木條。這兩句是說:我們無處安頓,隻得以青山為房屋,以白雲為屋頂。
彼草何荒荒,彼水何潺潺——荒荒:漫無邊際的樣子。這兩句是說:青草無邊無際,河水緩緩流動。
首陽既無食,陰陵不可前——首陽:山名,在今山西永濟南。殷亡,伯夷、叔齊懷念殷朝,不食周粟,餓死於首陽山下。這裏表示饑餓的意思。陰陵:地名,在今安徽淮南境內。西楚霸王項羽被漢高祖劉邦圍困,從垓下突圍,到了陰陵,迷失道路,為一農夫所騙,向左行,陷入沼澤地,因而被漢兵追及。這裏比喻前途凶多吉少。這兩句是說:就像伯夷、叔齊在首陽山一樣,無以充饑;就像當年項羽在陰陵一樣,前麵的路充滿了危險。
便如失目魚,一似無足蚿——一:副詞,乃、竟。蚿(xián):馬蚿蟲,有許多足。“無足蚿”與上句“失目魚”互文,比喻不能行動自由。這兩句是說:我們就像沒眼睛的魚一樣在水中亂竄,像沒有足的馬蚿蟲一樣不能行動自由。
不見道旁骨,委積有萬千——委積:累積。這兩句是說:難道看不見路旁枯骨,累積何止千千萬萬!
魂魄親蠅蚋,膏脂飽烏鳶——蠅:蒼蠅。蚋(ruì):蟲名,能吸螫人畜的血。鳶:鳥名,老鷹。這兩句是說:魂魄與蒼蠅蚋蟲在一起;肌肉、脂肪都成為了烏鴉和老鷹的食物。
使我先朝露,其事亦複然——朝露:比喻人的壽命短促。《漢書·蘇武傳》:“人生如朝露。”這兩句是說:假如這次我被殺的話,也就像路旁許多屍骸那樣被遺棄。
丈夫竟如此,籲嗟彼蒼天——籲嗟:表示哀歎、歎息。這兩句是說:大丈夫落到如此地步,隻能哀歎上蒼是如此不公!
古人擇所安,肯蹈不測淵——這兩句是說:古人選擇安身立命的所在,怎肯去冒犯危險的境地?
奈何以遺體,糞土同棄捐——遺體:父母給予我們的身體。《禮·祭義》:“身也者,父母之遺體也。”這兩句是說:怎麼能把父母給我們的軀體,如同糞土一樣拋棄呢?
初學蘇子卿,終慕魯仲連——蘇子卿:蘇武字子卿。蘇武出使匈奴事,見前選《和言字韻》“死生蘇子節,貴賤翟公門”注釋。魯仲連:魯仲連反對尊秦為帝,見事前選《愧故人》“子產片言圖救鄭,仲連本誌為排秦”注釋。這兩句是說:我少時學習持節牧羊的蘇子卿,後來傾慕排難解憂的魯仲連。
為我王室故,持此金石堅——王室:指宋朝。金石:比喻堅強的意誌。這兩句是說:為了大宋王朝,我堅持如金石般的意誌。
自古皆有死,義不汙腥——:即“膻”字。腥羶:羊身上發出的腥膻味,這兒代指元軍。這兩句是說:人終有一死,但我一定要保持民族氣節,不被元軍玷汙。
求仁而得仁,寧怨溝壑填——《論語·述而》:“予貢問孔子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賢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溝壑填:窮困而死的意思。杜甫《醉時歌》:“但覺高歌有鬼神,焉知餓死填溝壑。”這兩句是說:尋求仁德就是為了達到仁德的境界,為此凍餓而死又有什麼遺憾呢?
秦客載張祿,吳人納伍員——張祿:戰國時魏國人範睢,被魏國大夫須賈等用竹板拷打,差點被打死,範睢假裝死去,得逃,後改名“張祿”。這時,秦國的使者王稽在魏國,認為範睢是有才能的人,用車子把他送往秦國。伍員:即伍子胥。他出奔到吳國,行乞於吳市,吳市有個官吏,把他介紹給吳王。這兩句是說:秦國使者用車子把張祿送到秦國;吳國收容了逃亡的伍員。
季布走在魯,樊期托於燕——季布:楚漢戰爭時,季布是項羽的部將,幾次追擊漢高祖劉邦。當項羽敗亡,劉邦得天下後,懸賞要捕捉季布,季布逃到魯地,賣身給一個名叫朱家的人為奴。朱家知道他是季布,就對汝陰侯滕公說:“人臣各為其主,季布替項羽出力是當時他職分的事,替項羽做事的人有很多,能殺得盡嗎?”滕公向劉邦說明此事,劉邦赦免了季布。樊期:即樊於期,戰國時秦國的將軍,因得罪秦王,逃往燕國,燕太子丹容納了他。這兩句是說:季布逃到魯地去避難,樊於期托身燕國太子丹。這兩句與上兩句引用曆史上四個人在危險中得人救助的事,以表示自己在危難中沒有人救助的感慨,下麵“彼人莫我知”也是同樣的意思。
國士急人病,倜儻何拘攣——病:危難。倜儻:舉動豪爽,態度大方或不守常規的樣子。拘攣:拘束。這兩句是說:國之義土能為人排憂解難,豪傑英雄哪會受製於人?這兩句是諷刺苗再成的話。
彼人莫我知,此恨付重泉——彼人:指李庭芝。此恨:圖謀複興之大計不能實現。付重泉:到死也不忘的意思。重泉:黃泉。這兩句是說:李庭芝不了解我的盡忠報國之心,真令我飲恨黃泉。
鵲聲從何來?忽有吉語傳:此去三五裏,古道方平平——鵲聲:傳說喜鵲報喜。吉語:好消息。古道:古老的路徑。這四句是說:不知從哪兒傳來了喜鵲的聲音,給我們帶來了好消息:離這兒三五裏遠有一條平坦安全的古道。
行人漸複出,胡馬覺已還——這兩句是說:路上開始漸漸有了行人,感覺元兵回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