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秦道家和墨家的經濟倫理思想,同樣是中華傳統倫理的思想精華。發掘周秦經濟倫理中的有益資源,除了儒家之外,還必須借鑒周秦道家和墨家經濟倫理的積極成分,研究探討其轉換途徑和有效機製。
周秦時期以老子、莊子為代表的道家,其地位也是極其顯赫的,在中華民族曆史上的影響也是極其深遠的,其中許多思想在今天的經濟發展和社會管理中也是備受重視的。道家的經濟倫理,突出的表現是以老子為代表的消費倫理。按照古為今用的原則,以批判地繼承為指導思想,認真深入地整理和挖掘周秦道家消費倫理中的積極成分,加以現代性轉換,對於我們建構具有民族精神的消費倫理,完善中國現代市場倫理體係,具有重要的啟發和借鑒意義。
@@@一、老子尚儉的基本消費理念
消費與生產、分配、交換一起,構成了完整的生產環節。消費既是生產過程的終點,又是下一個生產過程的起點,既包括生活性消費,也包括生產性消費,是生產的目的。因此,消費問題始終與人類現實生活直接相關,正確的消費倫理,對於經濟的發展是十分重要的。道家消費倫理的核心是“尚儉”,旨在追求一種和諧的、自我滿足的知足狀態。這種消費倫理價值指向,對於生活在當代工業文明和消費社會中的人們來說,無疑是一服治療自我欲望膨脹和消費異化的良劑。
從內涵上講,老子的消費倫理思想以形而上的“道”為其立論的基礎,以對少私寡欲等途徑的分析為重心,以追求返樸歸真和精神的自我滿足為旨歸。
1.老子注重“儉”的緣由
老子曰:“我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老子·第67章》)“治人事天,莫若嗇。”(《老子·第59章》)雖然人們對於儉與嗇的理解不同,但不可否認,在消費領域中二者都包含著節儉、少消費的意思。
那麼,老子注重“儉”的緣由是什麼呢?
首先,從形而上層麵來看,“儉”是“道”的必然要求。“道”是老子哲學的基本範疇,其消費倫理思想就是以“道”為導引與中軸的。老子認為“道”是萬物的本原,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老子·第42章》),離開“道”就無法解讀老子的思想。“道”育化萬物的過程並不是為所欲為的,它以“自然”為存在與運行的法則。“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第25章》)“道之尊,德之貴,夫莫之命而常自然。”(《老子·第51章》)“自然”是自然而然,是本來如此,不含有任何造作在其中,是無心自化,與“他然”相對。誠如莊子所言:“道行之而成,物謂之而然。惡乎然?然於然。惡乎不然?不然於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無物不然,無物不可。”(《齊物論》)王弼對此注曰:“法自然者,在方而法方,在圓而法圓,於自然無所違也。”道的價值、德性就在於“自然”。如何達到“自然”?根本路徑在於“無為”。“道常無為而無不為。”(《老子·第37章》)“無為”並非不做任何事,而是不妄為,不幹預。因為“道”本身就是在“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老子·第25章》)的自因、無為過程中化育萬物的,“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老子·第51章》)。人的生命秉受於“道”,體現著“道”的本性。道的本性在於無為、自然、無欲(“道恒無欲”),其內核是“樸”、“真”,“道常無名,樸”(《老子·第32章》),“敦兮其若樸”(《老子·第15章》)。“樸”是老子哲學中的一個重要範疇,人性之“樸”是指人的本然狀態,真純質樸,無矯飾無貪欲。人的本性在老子那裏被稱為“樸”、“真”。這種“自然”、“無為”的宇宙觀和“真”、“樸”的人性思想,決定了在消費領域中,老子的主張就是節儉,就是“見素抱樸”、“少私寡欲”、“返樸歸真”。消費是為了滿足人的需要,順乎人性的發展。人是自然的一部分,隻有守住或恢複本性之“樸”,人才是自然率真的,才真正以“真我”的麵目立於世,才不會異化為非我、假我。但是由於人的貪欲與不滿足常使人偏離、違背自然的本真狀態。這就需要經曆“返”的過程。老子強調生命的蓄養不在於占有和揮霍多少物質財富,而是遵循一種自然、寧靜、自由的生活理念。這就需要以真樸之性去充實自己的生命精神,並通過這種內在精神來調節人與自身、人與消費活動的關係。
其次,從社會常識來講,“儉”可以帶來眾多的善果,而“奢”則導致慘劇。中國古代把節儉視作美德,其溢美之詞比比皆是。《左傳》指出:“儉,德之共也;侈,惡之大也。”節儉是大德,因為它使人寡欲,一切德性皆從節儉而來;而奢侈是大惡,因為它使人多欲,所有的惡行都由奢侈發端。老子對此有著清醒與深刻的認識。一方麵,對個人來講,“儉”可以養生、長壽,反之則遺患無窮。老子指出:“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動之於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老子·第50章》)人之所以不能長壽的關鍵原因,在於肆情於聲色犬馬,這種以欲心來支配身體機能的運行是不合乎“道”的。因為“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老子·第12章》)。從個體層麵來講,物欲的節製可以使人集中心力追求高尚的精神境界,而奢侈和貪欲則易使人的生理、心理機製失去平衡,“是以大丈夫處其厚而不居其薄,處其實而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老子·第38章》)。另一方麵,對社會來講,“儉”可以保持安定,優化道德風尚。“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老子·第57章》)治國者生活上恬淡斂欲,就不會加重人民負擔,百姓也不會為生計而鋌而走險,這樣就能造就良好的社會道德風尚。“法自然”是老子尚儉消費思想的核心。老子認為萬物無為自化,生生不息,體現了“道”的精神。人應該取法自然,無為處世,不為物惑,去奢從儉。否則,隻會導致人心迷失和社會混亂。
2.老子實現“儉”的獨特視角
前麵講過,周秦時期儒、墨、道家都主張“儉”,那麼,道家之“儉”與儒、墨有何不同呢?這種區別在於老子以其獨特的智慧,提出了實現“儉”的獨特視角。具體如下:
第一,無知的體認方式。“是以聖人之治……常使民無知無欲”(《老子·第3章》),“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老子·第65章》)。這些話常使人以為老子主張愚民政策,其實不然。“正言若反”是老子不同於日常經驗的思維方式,他提出的“絕聖棄智”、“絕仁棄義”、“絕巧棄利”(《老子·第19章》),從直接意義上是針對狡詐思想而進行批駁,但在深層次上,則已經觸及到文化對自然生態的破壞問題。人的創造和超越,決定了文化不過是人對自然疏離的結果。就此而言,文化總是體現著人與自然的距離。人的需要作為文化塑造的產物,也總是以遠離自然為其基本特征的。盧梭即講“當自然的需求已經得到滿足的時候,意誌卻還提出要求”。正因為人有意誌、有知識,才想著去改變外部的環境、改變自身的生活狀況。那又靠什麼來改變呢?長期以來,人們以為有了豐富的才智就可以使人們生活得更美好。老子告訴我們這種方法行不通,因為它是有違於道的。道性“自然”、“樸”,而以知識為基礎的文化,則使人遠離“道”,遠離自然。這是老子所不能釋然的。
第二,致虛守靜的方法。“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複。夫物芸芸,各複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複命。”(《老子·第16章》)虛靜是萬物的本然狀態,人也不例外。但是人與萬物不同之處在於,人有欲念,會為了滿足其欲念而妄動,妄動則不虛、不靜。人要複歸於本然,就必須“虛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