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周秦道家消費倫理與現代市場倫理(3 / 3)

老子所追求的是一種自主性的消費,不是通過外在的刺激達到被動的滿足,而是在自身內部尋找其消費行為的理由,不向外求,而向內求。強調人應將自己作為自己行為的尺度,強調人的自我的獨特性。“故物或行或隨;或噓或吹;或強或羸;或載或隳”(《老子·第29章》),萬物秉性不一,人的個性迥然相異,每個人都擁有一種獨特的、不可替代的價值。如此,就不會被外部物質所羈絆,就不會成為物的奴仆而喪失自我,從而也就能擁有高度的自控與責任意識,使其行為不會超過社會與自然的承受度。

@@@三、老子消費倫理對於構建現代市場倫理的意義

1.尚儉理念的啟示和借鑒

老子的消費價值理念啟示我們,過分的物欲享樂不僅對人是無意義的,而且還是損性傷身的愚蠢之舉。因此,隻有通過調節人的內在需要,樹立正確的價值觀念來淡化對物質享樂的崇拜和追逐,才能自覺、自願地限製自己的消費行為,不是在消費中尋求刺激,而是在消費中感受身心的愉悅。那麼,老子的這種產生於經濟匱乏的農業社會的消費主張,在重視通過刺激消費來維持和擴大生產的當今市場經濟社會,是否具有合理性與可行性呢?若遵循老子的尚儉思想是否有礙於我國經濟的發展?我們認為,老子的消費倫理主張並不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要求相違背,反而有益於其發展。具體如下:

第一,有助於促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健康、有序和可持續發展。市場經濟在本質上說是需求導向型經濟,其內在的動力即是人們的需求與欲望的滿足程度,並以刺激消費為其擴大再生產鳴鑼開道。我國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生產和消費的根本目的都是為了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如果倡導過度消費,使人們對消費品的喜新厭舊成風,就有可能無限製地使用原材料、能源,加快自然資源的消耗,導致生態環境惡化,加劇人類與自然界以及人與人之間利益關係的矛盾,就有可能對社會生產和經營產生誤導,擾亂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

老子消費倫理在肯定人的基本生理需求的基礎上,強調節製自己的消費欲望,倡導簡樸、恬淡的生活。這種理念對於生產和生活中節約成本,減少消耗,循環利用資源,處理好人與自然的關係,保持生態平衡,是一份寶貴的精神財富同時對於個人減少因物質匱乏、消費不足、過度消費所帶來的煩惱,無疑是一服安慰劑。不可否認,提倡節儉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經濟發展的速度,但是我們必須注意兩點:一是評價社會進步、發展的指標是一個綜合指標,除經濟因素外,還有許多社會人文因素二是節儉的衡量尺度具有時代性、曆史性,以往時代視作奢侈的消費現在可能是一種基本消費。我們要繼承老子消費思想的精神而不僅僅是它的具體內容。

第二,有助於抑製消費主義。由於過分追求經濟效益和物欲的滿足,不重視人的更本質的精神需求和長遠發展,其結果必然會發生目的和手段的顛覆:物的價值放在人的價值之上,人失去了作為人的價值與尊嚴。在物質豐裕的條件下,人們卻不太會生活、不太會消費。特別是消費主義,更把消費者引向崇拜物的方向,把消費當做最高的生活目標,使人陷入異化消費,偏離了本應朝向的生活目標。老子主張消費在“實其腹”的基礎上,更要重視精神、心理的滿足。以自我為消費滿足的對象,而不是把消費當做衡量自身權力與地位的象征,當做炫耀的資本。這對於抑製炫耀性、奢侈性消費如購物成癖、賭博、高速駕車、追求對貴重物品的占有而引發的優越感等等,具有啟迪作用。

第三,有助於增強消費主體的道德責任感。當前,我國的經濟雖有一定的發展,但也不能不看到社會貧富分化的擴大。一方麵,農村貧困人口與城市失業人員的不斷增多已成為不容忽視的社會現實。而另一方麵卻不難看到消費狂熱和消費病態的縮影。要改變這種狀況,除需要法律進行調適、平衡,需要國家、政府進行政策幹預外,培育和倡導一種以義務感、敬重意識和自我約束理念為內涵的“放棄之倫理”至關重要,即對超出必要消費之界限的揮霍性的物質欲望與物質享受,作出自願的限製與放棄。這種現實的要求完全可以從老子消費倫理思想中找到淵源。老子以“自然”、“公平”、“和諧自由”為特征的消費倫理並不是一種自說自話,也不是一種逃避世俗的精神逍遙。在其根底和潛意識裏,他要喚起人們的道德責任感,盡己所能為減少社會不公和對後世資源的享用而行動。

2.尚儉理念的現代踐履和詮釋

前已分析,老子的尚儉消費理念是有其合理性的。那麼,如何在現實中踐行尚儉倫理,是否具有可操作性呢?答案是肯定的。事實上,老子的這種放棄享樂性消費,不以占有消費物質的多少,而以內心、精神愉悅為滿足的倫理思想在現代社會中正在被實踐著。20世紀90年代英國、瑞典、德國、荷蘭、瑞士就出現了所謂“生活方式小組”,小組成員嚴格區分必要消費與享受型消費,自覺限製對肉類、能源、汽油、建築物和包裝物的消耗,使其節餘的部分收入用於政治、社會活動。他們發現自己的生活質量並沒有因此而下降,相反因為生活樸素、心態平和,身體反倒更加健康,精神反倒更加充實與愉悅。這不正是對老子消費倫理的現代詮釋嗎?除了財富的積累與物質上的消費享受之外,在對人的生命目的的解釋方麵,精神上的追求能夠提供更實質性的內容。人生最重要的、能夠反映其本質的東西就是通過其個性、獨特性所表現出來的精神上的自我實現,人的最大幸福就在於達到與自然、社會、自身的和諧狀態。這種自我實現固然需要以一定的物質需求的滿足為依托,但是當必要和合理的生活水平一旦達到之後,物質消費在數量及質量上的持續提高與人的自我實現就毫不相幹了。因此,我們沒有必要深究老子的理想社會的現實可能性,關鍵在於我們對其精神的踐履。

總之,老子的消費倫理思想以形而上的“道”為立論的基礎,以對少私寡欲等途徑的分析為重心,以追求返樸歸真和精神的自我滿足為旨歸,既肯定人的自然之欲的合理性,又主張實現消費的目的在於人本身的存在與發展。這一消費倫理的價值模式體現了民本主義和公正思想,以及對人民群眾生存權益和消費需求的人文關切和道德關懷。這對於我們建構具有民族精神的消費倫理,完善社會主義現代市場倫理,無疑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現實意義,必須予以清醒的認識和足夠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