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這才回身看她,眼神空洞而淒涼:“皇上,他把一切都做絕了。”
“是小主多想了,”蘇鄂垂下眼來,手中動作亦隨之輕緩下來,“皇上他本什麼都不知,更別提是對小主的防備之心了。”
“是嗬,他什麼都不知。對於這次盛宴,皇上樂在其中。”眼中竟不覺騰升起一層薄霧,仿佛一時覆蓋住了內心最隱忍的傷痛,“我若也能一無所知,該有多好。”
然而日子還是如流水一般地過了。裕灝為她譜寫的曲子雖大氣磅礴,卻少了一分弄舞翩翩的柔情似水。他為此命名為皦日歌——轂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這個君王,一意認為青鸞該是為悅君心而傾此一舞的。他以為,自己才是她攜手與共的人。
縱是不忍欺他,然而青鸞又如何能說出鮮血淋漓的真相。自從祈福殿歸來,她便一直是謙和恭順的姿態,仿若一心念著的皆是天子。她會使小女子氣性,卻又肯顧全大局,這樣溫和的恰到好處,最是令天子欲罷不能。
因此宴飲當日,當青鸞身著蕊心真紅的紫羅長裙,自一群舞女之中飛躍而出之時,她精致的麵容上除卻一對笑靨嫣然,再看不出隱匿的滴水不漏的憂悒之色。
舞衣的裙裾與袖口密匝匝鑲滿了的米珠堆砌而成“花開錦簇”之紋路。一水的赤色上暗繡梅蘭花卉圖,旋轉時隻覺眼前一片華彩,映著廣袖上鴛鴦戲水的碧藍珍珠,緞麵在九龍螭燈的映照下流水般光影浮動,掩映著腰肢纖細的女子如在華彩中起舞一般,最是動人心魄之美。
宴上本端然而坐的妃嬪們大驚之下無一不變了臉色。青鸞起步輕盈,每旋起一圈,頭上銀葉瑪瑙花鈿便會輕靈靈地響起。她的舞姿比之從前初登大殿時更為嫻熟自然,一笑百媚生更是緊緊牽住了裕灝的眼神。
一曲終了,隻聞龍顏大悅的一聲“美矣。”
青鸞不經意向席間看去,那男子的笑卻倏忽多了幾分蒼白之色。她不忍再細看下去,隻抬頭迎向天子,卻聽他高聲對著席間男子道:“為了裕臣你凱旋而歸,朕的婕妤可是苦練了數日。”
裕臣聞言忙起身拜謝,行得是親王與妃嬪間最平淡無奇的常禮:“有勞小主費心。”
“皇上視王爺為左膀右臂,嬪妾豈敢怠慢。”
裕灝聽她這般言辭,更是不勝欣喜,大笑道:“鸞兒,朕今日特意為你題寫了‘美人如斯’四個大字,今晚便著人懸到你的翎璽堂去。”
眾人聞言更是大驚——天子一向不予後宮過重的賞賜,而親筆題字也唯有在秦氏封後及邢氏封妃時才分別寫了“端賴柔嘉”與“蕙質蘭心”以作嘉賞。賜給青鸞的這四個字雖無過甚之處,然而於一個小小婕妤而言,已是足夠耀眼的恩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