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鄂陸陸續續上全了菜肴,青鸞才卷袖為男子舀了一碗貝母鮮湯,細細吹涼後方才遞上前來:“嬪妾聽說皇上近來食欲不好,才特地熬了些湯品。”
裕灝小啜一口,本是要說些什麼的,神情卻忽然有些怔然。他複執起銀匙,低頭仔細品了兩口,才抬頭疑道:“這味道……”
青鸞見他手腕微微發抖,即便強作鎮定卻仍有掩蓋不住的驚詫之意,忙開口道:“因著天伏,嬪妾便在湯中加了些拿梨子汁煨過的金銀花,可是不合皇上心意。”
卻見那男子眉心漸漸舒展開來,似是喃喃自語,卻又分明多了一抹極深的柔情道:“不,朕很喜歡。”
她無聲綻開笑靨,完好地掩下了眼底不易察覺的精明之意。她替裕灝一一布菜,見他吃的津津有味,方才放下心來。這一餐飯雖彼此間默默無言,卻絲毫沒有任何尷尬。忽而想到去年到別苑拜訪瑾皇妃時,青鸞飲了一碗有些清苦之味,卻又透著梨香的烏茸紅棗湯,才知那女子原來一向是畏熱的,每每到盛夏時分必要在飲食中加入幾味祛暑良藥方能安度伏暑。她這次不過是賭上運氣試一試罷了,好在裕灝並不惱。提及瑾皇妃,他總是情不能自抑的。
飯後叫人換了兩盞涼茶,同天子共賞玩一展百子多福的刺繡屏風。據說這副百子圖是江南織工了得的繡娘,十人整整繡了半年才得這樣栩栩如生的珍品。圖上嬰童個個笑容可掬,見者生憐。從前聽說祥貴嬪有孕時對此圖便幾次流露垂涎之意,皆未得手。眼下青鸞尚未開口,裕灝便急著賞下若幹珍奇之物來。為避著她人嫉恨,她一向是穩妥地收管好了的,從不輕易示人。
青鸞一手撫過如水的錦色布緞,輕歎一口氣。天子不明所以,忙一手握住她道:“怎麼好端端的歎氣,可是身子不適。”
“有皇上垂愛,嬪妾一切都好。隻是……”青鸞慢慢回首,目光戀戀地停在那身著大紅金兜的嬰童臉上,眼中閃過爍爍銀光,“孩子生下來,終歸也輪不到嬪妾親手撫養罷了。”
她見裕灝麵有不解之色,也不好再說下去,隻低頭撚著衣領對襟上垂下的蘇青流蘇線墜。蘇鄂見狀,如何不明,忙上前勸道:“小主位至婕妤,怎會養不得皇子帝姬。若小主都這般自怨自艾,順常在該如何是好”
“連你也糊塗。”青鸞聞言,卻隻是淡淡瞥她一眼,“順常在是什麼出身,我如何能攀比。包衣出身本是不能為皇家綿延後代的,皇上已如此開恩,我怎還能奢求其他。”
裕灝卻不答,隻微微蹙眉道:“好端端的,怎想起這些了。”
“皇上可以不在意,嬪妾卻不能。”青鸞低垂眼簾,隻見一片烏青投在白皙的臉龐上。她以手帕按了按眼角,這才輕緩道,“朝上的一些風言風語,也是會漏進後宮的。”
裕灝並不知靈貴人總會將朝堂上的一舉一動訴之於她,自然以為後宮治宮不嚴,才會出了這些風言風語。然而即便如此,青鸞的身世仍是無可逃避的棘手之事。裕灝就算封住了悠悠眾口,宗祠規矩他亦不敢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