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伍章 人皮刺繡 5(2 / 2)

忽然響起一陣敲門聲響,急促而有力。這會時辰已經不早,又下了雪,庭子裏的下人們早便回了各自屋子,隻有蘇鄂守在房中。聽得門響,屋內之人皆有些詫異。蘇鄂剛取了門栓下來,一身落雪的裕灝便猝不防地出現在了眾人麵前。他隻帶了董畢一人前來,玄色蟒袍下亦隻是一身象牙色的尋常衣袍。

紫陽眼睛一亮,雀躍地衝上前去歡呼道:“父皇!”

裕灝怕將一身冷氣渡給她,便隻彎腰撫了撫她柔軟的額發,目光卻徑直落在了玉衍身上:“夏兒,父皇和你母妃有幾句話說。”

玉衍知他定有要事,才會來的這般唐突。當下隻叫蘇鄂哄著公主出去,屋裏唯餘下她與天子二人。與以往不同,她敏銳地察覺到了男子眉眼間的戾氣,許是由外麵帶進來的寒氣太過冷厲,她不由地握緊了手爐。

皇帝看著她沉默不語,瞳孔裏幽暗不見底。彼時殿內隻掌了一盞燈,不比平日裏高大敞亮,陰暗狹小的空間愈發使人喘不過氣來。玉衍剛要開口,鎏金蟠花燭台上的燭火卻被風帶得撲了一撲,隨時都要滅掉一般。便在她伸手護住蠟燭之時,忽然聽得男子沉沉道:“關於阿瑾的所有事,承影都告訴朕了。”

那雙手驟然停在半空,貓眼碧玉護甲上的瑩白流光一漾,刺得玉衍慌忙抬起頭來。裕灝神色一如既往,隻是憑白有些陰翳覆在眉宇之間。“是朕命他去查的,卻不想這樣短的時間內他便搜集了如此多的證據。瑾安言,她竟與莊賢王是一丘之貉。”

從皇帝語氣中,玉衍窺見承影似乎並未提及到自己,多少寬心了些。她靜了靜心神,正色道:“皇上切勿動氣,當務之急還是防止最惡事態的發生。”

“已經晚了。”皇帝的輕歎幽深而低回,一如簾外寒風,漠然穿透冬雪紛飛的重重夜幕,“朕知道他們勾當之時,想必他們也已料到了。這一個月來,莊賢王將重兵調至帝都,現下已封鎖了各大要道,不日便會行動。”

“行動?!”有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玉衍後脊的寒毛根根豎起,她定在原地動彈不得,聲音卻透著一絲難以置信,“難道他們想要逼宮不成。”

“莊賢王所掌兵權雖然被朕分去了一些,但他仍可與朕抵抗一時。隻要找出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來,造反也並非難事。”裕灝自嘲般一笑,麵色驀然有些淒哀,“更何況阿瑾手上,還留有半枚兵符。”

玉衍的神色冷了又冷,隻是強自鎮定道:“看來此戰是必不可免了,敢問皇上有幾分勝算。”

“朕不知道。”一句既出,他卻忽然握緊玉衍雙手,“所以朕要你帶著皇子們出宮,去奉國寺,越快動身越好。”裕灝凝視於她,眼中帶了一抹哀慟之意,“如若朕真被奸人所害,至少也要把朕的骨肉保住,隻要這條血脈還在,大魏的國脈就不會斷。”

墨黑的天際下,男子麵色黯然。夜風幽幽,四周闃寂的仿佛能聽見雪落的聲音。蒼穹寒星微茫,隱隱有淒然之意,似是也預知到了大魏艱險一般。玉衍緩緩抬起頭來,神色清冷如霜。“臣妾不走,臣妾要留在皇上身邊,生死與共。”

裕灝剛要開口,她卻已伸手擋住,眼中是一片決然:“臣妾會將皇子們安置妥當,但請皇上無論如何收回方才成命。你是天下人的君,卻也是玉衍的夫。臣妾雖信邪不壓正,但若此次失敗,臣妾也絕不苟活。”

她明白,裕灝若真失去了皇位,自己也是逃不掉的。既然如此,倒不如賭上生死同他並肩作戰。即便是死,她也要死得驚天動地。

裕灝眼中一涼,緩緩流露出幾分感動之色。“朕有你,是朕一生之幸。若此次朕能平安無事,你便是朕無可代替的皇後。”

玉衍眸中隻有柔光閃爍,淒寒夜色中,她與男子相偎在一起。此時此刻,她已不知自己這樣做,是有幾分真心在其中的。或許隻是為了這些年來之不易的安穩,或許是為了子女們不必流離失所,各處逃亡。錯綜複雜的感情緊緊絡住她一顆七上八下的心,讓她無從思考。然而隻有一點玉衍是可以肯定的——她與裕灝必定榮辱與共。也正因如此,這一仗是裕灝的,亦是自己的。無論有多麼艱難險阻,都萬萬不可失敗。

她越過男子寬厚的臂膀,怔然望向茫茫天際。如水月光在眸中模糊了原有的影跡,她眼中隻是一片漆黑之色。玉衍忽然使勁全力擁緊男子,兩行清淚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