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脂不斷地滴進炭火,激起藍煙和香氣,微微的海風將它們蕩開,彌漫在火堆旁。架在炭火堆上的半隻小乳牛已經烤成了金黃色。侍者把一隻木簽從肉厚的地方紮進去,湧出來一股白色的汁液。
這裏是總督府寬闊的後院,蘇吉拉納和旋風並肩坐在火堆一側的坐墊上。火堆的另一側擺著一隻更為講究的,刺著公羊圖案的坐墊,那是留給野宴主人的。此時這位尊貴的主人還沒有來。幾個侍者正在準備宴會的用具。蘇吉拉納和旋風則議論著什麼。
“我總覺得這件事太有戲劇性了,世上真有這樣癡情的人?”旋風邊說邊搖頭。
“不管怎麼說,白山大教區的證明總是可信的。”蘇吉拉納自知情場經驗遠遜於旋風,在“癡情”問題上爭論討不到好去,便轉移了話題。
不論是一個人單獨行動,還是兩個人相互配合。每次行動結束後,蘇吉拉納和旋風都要湊在一起,互相以旁觀者的身份探討一下對方的得失。官方條例中並沒有這一條。幾年前,他們共同的師父告訴他們,兩個人之間要是能毫無保留地相互挑錯,那才是真正的好朋友。他們聽後深以為然,便形成了這個慣例。現在,他們討論的是風嘯塵的案子。這個案子從頭至尾都是蘇吉拉納一手經辦的,所以旋風便充當詰問者的角色。
三天前,蘇吉拉納一回到稽查隊總部,看到白山大教區的證明文件,就簽署命令把風嘯塵釋放了。風嘯塵大概真是個不通世故的情呆子,出了大獄,連句謝都沒有,徑奔港口而去。此時已經在萬頃波濤之上了。
“要知道,像我們兄弟群島這樣清廉的地方並不多,風嘯塵如果有同黨,買個證明並不困難。”
“問題是,風嘯塵如果耍滑,不可能用這種借口。還記得我們以前抓到過的那些異教徒嫌犯嗎?要麼矢口否認,要麼把自己說成是唯利是圖的走私犯,誰會找這樣的借口?這根本就不能成為借口,誰會因為一個人滿腔癡情就放他一馬?他自己也不可能有這樣的妄想啊?”蘇吉拉納辮道:“要知道我們對他也僅僅是懷疑他,並沒有真憑實據。”
“但世上偏偏就有這樣一個人因為他的癡情放了他。”在蘇吉拉納麵前,旋風不怕講話難聽。“憑我的經驗,看他的行為,破綻實在太多。如果是我審,他那番表白毫無用處。那正是你的感情弱點。如果他是故意利用這種弱點呢?感情這種東西畢竟算不得數,說有就有,說沒有就沒有。”
話一說完,連旋風自己都覺得有些荒唐,蘇吉拉納更是瞪大了吃驚的眼睛。
按照他們的遊戲規則,在這種探討中,詰問一方要挖空心思想出任何一種可能性,以證明對方行動上有漏洞,“千錘百煉”方是真情實意。但旋風這次想出的理由,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放下風嘯塵有多高的演技不論,他必須事先知道蘇吉拉納的個人隱私。除了旋風等幾人外,蘇吉拉納的感情秘密並無外人知曉,更何況是一個剛從遠方來到島上,且從來沒有接近過蘇吉拉納的人。
“好了好了,這個有些過分了。”旋風看到蘇吉拉納在發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蘇吉拉納坐在那,紋絲不動。旋風不禁後悔自己講的太深了,再堅強的人,感情問題都是他的弱點。
“好了老兄,算我沒說,咱們今天可是來赴宴的。”
“不不。”蘇吉拉納搖了搖頭。“你說的有道理。風嘯塵當然不可能利用我什麼,但這件心事壓在心裏,時間長了肯定會成為我的一個弱點。將來或許真會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也未可知。所以,我必須當機立斷,解決這個問題。”
“怎麼解決?”
蘇吉拉納眼睛裏透過幾分虔誠、幾分憂鬱。
“我去重讀《朝陽啟信錄》!我的心會平靜的。”
“停住、停住。”旋風連連擺手。自打蘇吉拉納告訴他自己的感情秘密後,他還是頭一次看到好朋友下了點決心,沒想到講出來的確是這麼句話。“你說心裏話,一點假都不摻的心裏話,你愛不愛她?”
蘇吉拉納望了旋風一眼,什麼也沒說,但那眼神已經回答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