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1 / 3)

盡管同在一座城裏,但蘇吉拉納和旋風以前很少來治安軍的監獄。因為治安軍與稽查隊互無統屬,而且這裏關的都是普通刑事犯。稽查隊另有自己關押犯人的待審室。他們這次來,是為了解除蘇吉拉納心中的一個疑團。

治安軍監獄的死囚牢深在地下,但照明卻非常好,粗大的蠟燭在走廊裏點了一排。這樣做為的是讓死囚們的一舉一動都能被獄卒看得清清楚楚。兄弟群島治安良好,鮮少作奸犯科之輩。現在這裏隻有兩名待決死囚。其中一個就是他們審問的對象。在獄卒的引領下,他們進入伸向地下的走廊,來到一間死囚室門口。裏麵蹲著一個人,打著結的亂發蓋住那人的臉麵。聽見有人來,死囚直起身子。把一張慘白的臉對著來人。

若非事先知曉,蘇吉拉納很難把這個死囚當作女人。因為她有一副寬大得很像男人的骨架。盡管長時間的虐待和營養不良讓她看上去顯得很瘦弱,但那身影還是顯示著她往日的高大和健壯。蘇吉拉納知道很多男人與她有床第之歡。他還沒有性經驗,不明白男人們為什麼會喜歡這樣一個粗壯的女人。她已經年過三旬,即將步入中年。她的相貌就是平時也隻能算是中人之姿。此刻與死神相伴,表情陰鬱之極,更顯得可怖。那一身重刑具使她的身體動作起來格外笨重。蘇吉拉納又想起了公子哥風嘯塵,怎麼想,怎麼覺得他是個不懂風情,上當受騙的毛孩子。

這就是瑪莎·柳德米拉·波爾特耶娃。她的案子本來非常簡單。五年前,白山教區的財務主官莫托馬因為手腳不幹淨,被調離原教區,來到兄弟群島當一個有職無權的“尋查官”。這本是教會內部處理官員的一種常用方式。莫托馬被變相發配至此時,帶著自己的舊家奴,其中就有這個柳德米拉。柳德米拉雖身為白人,但卻愛與上層社會的人搭關係。上島後就有不少地位不低的男人圍著她轉。莫托馬大概也看好她這種本事,利用來作為與島內上層人士拉關係的一種方式。蘇吉拉納原不知她如何能做到這點,後來才知道她是充分利用了女人的先天優勢,再輔之以某些後天訓練得到的技藝,於是心生鄙夷,覺得同為白人女子,柳德米拉與卡梅麗婭簡直一個地下,一個天上。

直到柳德米拉犯下大案,蘇吉拉納才對她的印象稍有改觀。那次案子的起因是莫托馬企圖強奸一個白人少女,被瑪莎發現,為救援這個少女,粗壯的瑪莎情急之下一棍子砸開了莫托馬的腦殼。此舉令包括蘇吉拉納在內的所有教區高層人士都感到意外,因為這不符合他們熟悉的那個柳德米拉的性格。更讓他們意外的是,柳德米拉入獄後,竟有許許多多白人前來求情。他們力陳柳德米拉的善良之處。蘇吉拉納這才知道,在他們這些上層有色人種的視野之外,柳德米拉利用自己菲薄的能力,幫助了大量的白人。而且,柳德米拉自學成才,並把自己學到的文化知識傳授給白人孩子。發展到後來,柳德米拉的案子竟有引發民族衝突的危險。這是全寧梓最忌諱的事。為此,全寧梓曾親自召集各司法部門的聯席會議專門討論這個案子。會議最終決定按律判處柳德米拉死刑,但各部門要對白人中由此引起的不滿情緒進行平撫,並保持警惕。同時,全寧梓以案情複雜為由,將死刑判決上交給在各大教區之間穿行不定,以檢查執法狀況為主要工作的教會巡回法庭。以便拖延死刑執行時間,上交包袱,等待白人們的情緒自行平複下去。畢竟誰也不會為一個不關自己利益的人長期抱打不平。柳德米拉的性命也因而得以延存至今。

“柳德米拉,問你一個問題。”當獄卒把特地準備的帶葷腥的飯菜送進去時,蘇吉拉納開口發問。向死囚問話,總要讓他們心情好,因為他們已經沒有什麼利益上的考慮,一時情緒上來說不定會很配合。

但此時柳德米拉的心情顯然不好,就像是沒聽到蘇吉拉納的問話,也沒看到獄卒端來的飯菜。她一動不動,仿佛生命正從身體裏消失。

“你在白山大教區時,知道不知道一個姓‘風’的家族,他們是漢族人,經商,很有錢。”

柳德米拉稍稍抬起頭,顯然對這個問題感到意外。但她還是沒有作答。

“他們家裏有一個二十八歲的少爺,叫風嘯塵。你認識不認識這個人?”

柳德米拉仍然沒有回答,但看上去正在回憶。

“是這樣,”旋風接過話頭。“這個小夥子非常非常愛你,為你,他可以犧牲一切,至少他自己是這樣說的。”旋風一邊說,一邊觀察對方的表情。他的情場經驗遠比蘇吉拉納豐富,相信自己能看出一些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