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看看一位當年到過山西的西方人是怎麼說的。美國人E·A·羅斯,美國威斯康新大學的教授,20世紀初曾來中國居留,時值中國政治格局大變化的1911年,他出版了《變化中的中國人》(THE%CHANGING%CHINESE)一書,將其在中國的見聞輯錄成書,其中一個章節的題目是《中國西部》。羅斯講述1910年的夏季,他與美國駐廈門的領事一道,從山西省會太原城向西南方向旅行,此次旅行使他看到了從前歐美人很少到過也很少有過記述的中國西部地區。羅斯講述道,連接北京和遙遠的內陸省份以及他所經過的山西境內主要道路,都是低窪不平的土路。穿越者經常發現自己是在田地水平線之下幾英尺的路麵上行走,因而看不清鄉村是什麼模樣。大雨之後,雨水沿路漫流,有時彙成了洪流,以致看不出大路有一點人工的跡象。這位西方人還聽說,庚子年慈禧太後從這條大路逃跑時,才修理了自1780年(乾隆四十五年)以來從未修理過的道路,大路上保留下來的車轍印跡從未被填滿,境內的道路隨處延伸,一條道路被阻塞不能通過時,另一條路又出現了,一路上飛揚著燥熱的塵土。在羅斯的眼裏,山西無論什麼地方的小河、小溪,最終都會流進汾河,衝積成寬廣的汾河河穀。河水彎彎曲曲地沿著圓錐形的山脊往下流,再流到砂礫石塊充斥的河床裏。樹根、樹枝、幹草和牛馬糞變成了燃料,而磚和泥土是主要的建築材料。磚凳磚桌取代了木凳木桌。用磚石造成的遊廊,用僅有的樹木建成的走廊和大道,向提供一片林蔭地方的茶館延伸。
有三個星期,我們一直穿行在一片呈正方形、有平頂建築樓群的地方……電報線跨山而過,強壯的年輕人在破壞被遺棄的古塔建築……
一條法國人修造的鐵路從京漢線上分支往西爬行半天到太原。從太原往南200英裏,就會看到農村的農產品利用這條鐵路銷到北京和天津。無數輛騾車載著麵粉、鹽、煙草、豆油、麻繩、紙、槐木、甘草根、羊毛、獸皮和棉麻,日夜奔忙。更重要的是,山西礦產資源豐富,它可以在現在正在發光的德國的威斯特伐得亞、比利時和美國的賓夕法尼亞成為熔渣之後,變成工業能源的中心。
新生活中發展起來的太原,電燈、碎石路、整齊幹淨的十字街道、帶有小湖的公園、音樂廳、劇院、幼兒園、林蔭道、廣場、火柴廠、軍事學校、警察、教養院等,雨後春筍般地出現了,但是從太原往南走兩天,所有的外國影響的痕跡都消失了。離開了一些人為兜售香煙而到處貼著巨幅廣告的太原,就感到自己處於中世紀的社會之中。夜間的唯一照明是放在一個盛著菜籽油的鐵杯裏燃燒著的一撚棉花。在像太穀和平遙這樣的縣城裏,和太原一樣,也會看到山西銀行商獲利的跡象。在滿清帝國的銀行業中,山西銀行商占了重要地位。有一位銀行商人擁有五所宅邸,其中有許多庭院,有裝飾的道路,百合花池塘,石橋,夏天乘涼的小屋、大廳,有石桌子、花園和果園,共占地20到30畝。這些證明了主人以前的富有和地位。但是近來由於抽吸鴉片和懶惰,一度是富裕的家庭出賣房屋,沒落了。抽吸鴉片和賭博發展浸染商人階層,那些成功的山西銀行商的後代沉湎於縱情聲色、出入戲院、賦詩作畫之中,使得他們祖宗在滿清帝國時期積累起來的事業從他們身上敗落了。其中一些富有的年輕人留給我的典型印象是胖胖的、虛弱的、好色的。沒有什麼能激發起他們的雄心壯誌,他們也找不到為什麼不趕快享受的原因。
這本書寫得沒有雕琢的痕跡,沒有什麼精彩的語句,也沒有高深的理論支撐,似乎是流水賬一般的白描,然而,卻為我們留下了一份寶貴的生活資料,特別是關於清末山西的道路交通、山川河流,以及山西深宅大院裏富商子弟的一些印象,對我們了解宅院人的生活方式還是有相當幫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