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報刊上陸續發表了不少探討矛盾的同一性和鬥爭性問題的文章，這對於加深認識關於唯物辯證法的核心和實質對立統一規律，從方法論的角度正確地總結近20多年來我國革命和建設中的經驗教訓，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對立統一規律就是要研究事物內在矛盾的對立性（鬥爭性）和統一性（同一性），以及它們兩者之間的關係，它們各自在事物矛盾運動中的地位和作用。這些問題，可以說是辯證法的基本問題。搞不清這些問題，對唯物辯證法的深刻認識也就無從談起。回顧我黨60年英勇奮鬥的曆史，可以看到，凡是在指導思想上正確地解決了矛盾的同一性和鬥爭性以及它們之間的相互關係問題的時候，革命和建設事業就有可能得到順利發展，反之，則可能出現挫折和失誤。因此，關於矛盾的同一性與鬥爭性問題的討論，直接關係到黨的路線、方針和政策，理應引起廣大理論工作者乃至全黨同誌的注意。下麵就矛盾同一性和鬥爭性的含義、它們互相之間的相對絕對關係等問題，聯係近20多年來我國革命和建設中的經驗教訓和當前理論界提出的某些觀點，談點我們的粗淺認識，供同誌們批評指正。
一、矛盾同一性的含義及其重要意義
縱觀國際、國內共產主義運動的全部曆史，“左”傾教條主義一個重要的特征，就是在思想理論上片麵地強調矛盾的鬥爭性，忽視或者否認矛盾的同一性，從而把矛盾的鬥爭性實際上誇大成為可以脫離矛盾同一性的絕對。毛澤東同誌為了克服民主革命時期黨內嚴重存在的主觀主義，特別是“左”傾教條主義而寫的《矛盾論》這部光輝哲學著作，在著重強調和分析矛盾特殊性的同時，全麵地精辟地分析論證了矛盾諸方麵的同一性和鬥爭性的關係，個中更其著重強調和分析了矛盾的同一性。可以說，這就在思想理論上擊中了“左”傾教條主義的要害。經過近20多年來“左”的錯誤以後，我們今天也有必要進一步分析和研究一下矛盾的同一性問題。
1.矛盾同一性的含義
關於矛盾同一性的含義，在下麵兩個問題上，存在著兩種截然相反的理解：其一是，矛盾對立的雙方有無共同點和一致性？多年來的傳統觀念是持否定態度的，把承認對立雙方有共同點和一致性看做是階級調和論的理論基礎，是修正主義的觀點；與此相反，近年來在理論上撥亂反正的時候，有些同誌卻又提出矛盾同一性的“實質”，恰好就是矛盾對立雙方的“共同點”和“一致性”。其二是，矛盾對立雙方相互轉化的特性是否包括在矛盾的同一性之內？這也是有兩種絕然不同的答案的。那麼，究竟應當怎樣認識這些問題？我們認為，要正確解決這些問題就必須對矛盾同一性概念作一個曆史的考察。
先談談黑格爾對同一性的論述。
大家知道，馬克思在批判黑格爾辯證法的唯心主義性質時，肯定了它的合理內核。馬克思主義關於矛盾同一性概念，就是在批判地繼承了黑格爾思想的基礎上形成的。黑格爾最初提出“同一”這一概念，是把它與“差異”作為一對辯證法範疇來看待的。黑格爾認為，任何事物內在矛盾著的兩個方麵，既是有差異的，又是同一的。同一與差異這一對範疇之間，既是對立的，也是相互依存、相互滲透、相互轉化的，在同一自身之中，就包含有差異。辯證法所認識的同一，是自身包含著差異的具體的同一，而不是單純的抽象的同一。黑格爾說，“同一並非外在地，而是在它本身，在它的本性中是有差異的”，不要把同一看做是抽象的同一，看做排斥一切“異”的“同”，“這是使得一切壞的哲學區別於那唯一值得稱為哲學的關鍵”。
“統一”與“同一”本來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在黑格爾那裏，“統一”原先是與“對立”作為一對辯證法範疇提出來的。作為對立麵的統一，黑格爾曾經談到過以下幾層意思，即：一、矛盾對立的雙方是相互包含的。他說，“所謂對立麵一般就是在自身內即包含有此方與其彼方，自身與其反麵之物”。二、矛盾對立的雙方有著必然性的聯係，是相互依存的。他說，在對立中，“每一方隻有在它與另一方的聯係中才能獲得它自己的（本質）規定，此一方隻有反映另一方，才能反映自己”。三、對立麵是互為必需，“相輔相成”的。四，他甚至已經提出了作為與“對立”正相反對的“轉化”的概念。例如，他在《法哲學原理》中就說過，“通常以為主觀和客觀是始終不變地相互對立的。但情況並不如此，倒不如說它們是相互轉化的”。也就是說，他已經把對立麵的相互轉化包括在矛盾的統一性之中。
那麼，差異之物的同一與對立麵的統一這兩個概念之間又是什麼關係呢？在黑格爾的體係中，對立也是一種差異，在對立中，“有差別之物並不是一般的他物，而是與它正相反對的他物”。而在矛盾統一體中，差異之物即是對立之物。這樣，在事物矛盾運動中，統一性即包含同一性，同一性又表現為統一性，二者很難分開。因此，這兩個術語在黑格爾那裏常常又是通用的。它們所包含的內容，自然也常常包括兩者原先所包含的全部內容。
讓我們再來探討一下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對同一性的論述。
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一文中，集中地精辟地闡釋了矛盾同一性的概念，繼承、改造並進一步發揮了黑格爾關於矛盾同一性或統一性的思想。他指出，消費與生產之間的同一性表現在三個方麵，即：（1）直接的同一性：生產是消費；消費是生產。兩者之間是直接同一的。――馬克思在這裏說的直接同一，自然也是包含有差異的。（2）每一方表現為對方的手段；以對方為媒介；這表現為它們的相互依存；這是一個運動，它們通過這個運動彼此發生關係，表現為互不可缺，但又各自處於對方之外。沒有生產就沒有消費；沒有消費就沒有生產。（3）生產與消費兩者的每一方當自己實現的時候也就創造對方，把自己當做對方創造出來。這個最後的同一性，實際上就是指的對立雙方的相互轉化，雖然馬克思在這裏並未使用這個詞。顯然，馬克思這裏所說的同一性，已經不是原來意義上的同一性，而是囊括了原先同一性和統一性兩者內容的概念。
恩格斯更進一步闡釋了矛盾同一性或統一性的這三層意思。他指出，矛盾對立的方麵既是有差異的，又是同一的。“同一性自身包含著差異性”，抽象的同一性及其與差異的對立，隻有在像數學這樣的抽象的科學中才存在，而真實的具體的同一性總是包含著差異和變化。與矛盾的對立性相對立，恩格斯談到了對立麵“彼此不可分離”，“互相轉化”，等等。他寫道：“辯證法根據我們過去的自然科學實驗的結果，證明了：所有的兩極對立，總是決定於相互對立的兩極相互作用；這兩極的分離和對立，隻存在於它們的相互依存和相互聯係之中，反過來說，它們的相互聯係，隻存在於它們的相互分離之中，它們的相互依存，隻存在於它們的相互對立之中。”他特別強調矛盾同一性或統一性中的相互滲透、相互轉化。他甚至把對立統一規律幹脆稱做“對立的相互滲透的規律”和“兩極對立的相互滲透和它們達到極端時的相互轉化”的規律。
綜上所述，我們認為，根據馬克思主義的觀點，所謂矛盾的同一性或統一性，至少應當包括三個層次的內容，即：
（一）相互滲透，相互包含，即包含有差異的同一。這種包含有差異的共同點或一致性，是整個矛盾同一性的基礎。沒有這個基礎，矛盾對立的雙方既不可能相互依存，也不可能相互轉化。否定共同點或一致性既不符合客觀事實，也不符合唯物辯證法的基本觀點，在政治實踐中有可能導致“左”的錯誤。
另一方麵，單純把“共同點”或“一致性”，即不包含有差異的同一說成是矛盾同一性的“實質”，說什麼“‘同’者共同也，‘一’者一致也”，也是值得商榷的。這等於把辯證的具體同一性歸諸於形而上學的抽象同一性。
（二）相互依存，相輔相成。這是矛盾同一性或統一性的
顯著體現。一切對立的事物，不管它們如何對立，總是相互依存、相輔相成的。矛盾的兩個方麵，各以和它對立著的方麵為自己存在的前提，失去了一方，另一方也就不複存在。相互依存恰好是相互鬥爭的反麵。它們也是相反相成的。不相互依存的東西，就無所謂相互鬥爭，反之，不相互鬥爭的東西，也就不相互依存。有人說，相互依存是靜態的同一性，而相互轉化是動態的同一性。其實，相互依存也是在相互鬥爭中實現的，歸根到底也是動態的，靜態隻是相對的。
（三）相互轉化，包括一事物內部矛盾雙方的相互轉化和新舊事物之間的相互轉化。這是矛盾同一性或統一性的最高體現和充分證明。它無可辯駁地告訴人們，事物內部矛盾著的方麵，不管它們如何對立，它們又都是相互同一或統一的。否則，相互轉化則是不可思議的。實現相互轉化，又是人們揭露矛盾，促進鬥爭的目的。因此，這又是事物矛盾對立雙方之間的一種更加重要的同一性或統一性。有人認為，轉化隻有通過鬥爭才能實現，因此，轉化不僅包含在同一性中，而是同一性與鬥爭性共同形成的，不能把它僅僅歸諸於同一性。如上所述，其實，不僅相互轉化通過鬥爭實現，而且相互依存也是在鬥爭中實現的。如果按照這些同誌的邏輯推論，豈不是要把相互依存也排除在同一性之外了嗎？事實上，矛盾的鬥爭性是普遍的、絕對的，同一性本來就離不開鬥爭性。兩者相互之間也是一對矛盾。它們不僅是對立的，而且也是相互包含、相互滲透、相互依存、相互轉化的。它們之間並沒有一道萬裏長城使之截然分開。它們之間的差別，誠如相對與絕對的差別一樣，也是相對的。以相互轉化要通過鬥爭實現為理由，否定它是同一性的一種體現，也是不妥當的。相互轉化是同一性的動態表現，但是，它也有相對的靜態。量變過程就是轉化的一種相對的靜態。
有人依據列寧在《哲學筆記》中說的“從一定觀點看來，在一定條件之下，普遍是個別，個別是普遍。不僅是（1）一切概念和判斷的聯係、不可分割的聯係，而且是（2）一個東西向另一東西的轉化，並且不僅是轉化，而且是（3）對立麵的同一――這就是黑格爾的主要的東西”，認為列寧是把轉化與同一並列的，因而斷言同一性不能包括矛盾對立雙方的相互轉化。按照這些同誌的邏輯，豈不是相互聯係、相互依存也是與同一並列而不能包括在矛盾的同一性之內了嗎？那麼，矛盾的同一性這一概念之中還剩下了什麼呢？隻剩下了異中之“同”的這個“同一”。的確，根據我們的理解，列寧在這些地方所說的“同一”，是按照黑格爾的論述，在這一術語原來意義上使用的概念，即狹義的同一性，而不是廣義的，即我們現在所談論的意義上的同一性。以此為理由否認相互轉化包括在我們現在所說的同一性之內，是難以令人信服的。顯而易見，列寧也在廣義的含義上使用過“同一”這一術語。最能說明這一點的是，他在《談談辯證法問題》一文中認為，對立麵的同一和統一這兩個名詞“在這裏並沒有特別重大的差別。在一定的意義上兩個名詞都是正確的”，但是他比較傾向於用“統一”這個名詞來概括矛盾的同一性這一屬性，說，“它們的‘統一’，也許這樣說更正確些吧？”
2.矛盾同一性的重要性
馬克思主義曆來是十分重視矛盾的同一性或統一性的。這充分地體現在列寧的下述論斷之中：“辯證法是一種學說，它研究對立麵怎樣才能夠同一，是怎樣（怎樣成為）同一的――在什麼條件下它們是相互轉化而同一的，――為什麼人的頭腦不應該把這些對立麵看做僵死的、凝固的東西，而應該看做活生生的、有條件的、活動的、相互轉化的東西。”
（1）在辯證法看來，揭露事物內在矛盾的對立和鬥爭，這並不是目的本身，而僅僅是手段；通過矛盾的鬥爭，解決矛盾，促進事物的轉化，達到在新的基礎上的新的統一，才是目的本身。誠如黑格爾所說，“對於這些固定化了的對立加以揚棄就是理性的唯一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