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鹽道是一條古老的土石路,盤山越嶺蜿蜒悠長。
當時年關將近,沿路上斷斷續續都會碰到行人,大都是挑鹽的腳夫和趕回家鄉過年的客商,有時會遇到成群的騾馬,背上都駝著鹽包,鈴兒叮叮當當地走過。趕馬的漢子隻背著一把雨傘跟在後麵。他們運的川鹽是從長江三峽裏三鬥坪下船,然後人挑馬駝,走旱路,經過長陽、容美土司運到湖南桑植。年長月久,其間就形成了一條鹽道。
鄂西山鄉和江漢平原的許多青壯男兒都出門當挑鹽的腳力,常年行走在這條鹽道上,往往結夥成幫,成為行俠仗義的英雄豪傑,而向世雄帶領的巴方舞者,也時常在這條路上出沒。
臘尾春頭天氣雖然寒冷,但沒下雨雪,山路上行走還比較方便。丹妹和秀兒也無心看路邊的山水人家,隻管快步往前走,一路拉著話兒。
秀兒是個心直口快的人,加之平素對虎哥和丹妹就很羨慕,就把心底裏話都掏出來說道,誇讚虎哥有情有義,和丹妹真是天生的一對好夫妻。丹妹也不隱不瞞,把和田虎的恩愛盡情吐露出來。和田虎分別了這麼些日子,她對田虎的愛已經在相思苦熬中變得更加濃烈,濃烈得憋在心裏感到壓抑,直想一吐為快,因而和秀兒越講越興奮,眼中和臉頰上煥發出幸福的光彩,越發美麗照人。迎麵而過的男子往往忍不住要多看她一眼,秀兒就扯扯她的衣角,丹妹才止住話語低頭緊走。
丹妹也關心地問秀兒和牛娃的關係,秀兒也把牛娃的好處說個沒完,她甚至把那次牛娃和她幽會,扯下她的褲子又嚇跑了的事也告訴了丹妹,丹妹笑彎了腰,說:“他這是個好心眼的老實人!”
秀兒就歎口氣道:“就是太老實了,我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來給他吃,可他老說自己家裏窮,不敢開口娶我!”
丹妹說:“這回找到他們,我和田虎成了婚,也幫你們把親事訂下來!”
兩人邊說邊走,也不覺得累,眼看過了中午,秀兒說:“肚子餓了,我們燒幾個洋芋吃吧?”丹妹說:“我帶了高梁萢,我們邊吃邊走。”秀兒道:“先吃我的洋芋,吃掉輕省些。”丹妹心想也對,就在路邊山坡上歇下來,拾了些枯樹枝準備烤洋芋。
可是沒有火種,秀兒說我有辦法。她隨即到山上撿來兩塊沙石,把一些枯樹葉揉成粉末,然後將沙石互相打磨,火星落在樹葉上,不一會兒就在冒煙。秀兒趕緊跪在地上噘嘴吹,火苗就躥起來了。丹妹在旁攏上樹枝,一堆柴火就剝剝烈烈燒起來。
秀兒把洋芋擺在火邊烤,兩人就坐在火堆邊休息等待。丹妹看見後麵山坡上也有兩個人在歇腳,衣著模樣好像王府的家丁,她以為也是過路的,就沒在意。
不多功夫,洋芋就一個個變得焦黃軟和,香氣撲鼻,她們就吃了洋芋,起身繼續趕路。後麵山坡上那兩個人也起身尾隨而來。
一路上也經過一些山寨人家,有的老年人在門口晾曬臘肉香腸、有的夫妻雙雙正在打掃庭除,準備過年。丹妹想人家都團團圓圓,自己和田虎卻天各一方,不知何日能團圓,不僅有些感傷心酸;又想到要是按照原來的打算,今年臘月和田虎成了婚,這時倆口兒不也在高高興興忙年嗎?可恨王府要征什麼兵,生生地把我們撕扯開,也害得多少男兒有家難回,丹妹胸中更是憤恨不已。秀兒渾然不覺,依然一路瓜瓜拉拉說個沒完,這倒讓丹妹多少有些安慰。
那天晚上,丹妹和秀兒看見路邊有幾家茅店,知道已經走了一站路了,必須落腳過夜。她們去客棧投宿,可是一連問了幾家,都說我們這裏都住滿了男客,落女人不方便。
到了末尾一家,眼看天色已經漆黑,她們便站在屋簷下犯起愁來,一時又冷又餓又困,不知如何是好。丹妹望屋裏瞧瞧,幾間房裏都滿是男人吃罷晚飯準備睡覺,連堂屋裏都開了地鋪,唯獨夥房是空的。丹妹便壯起膽子對那家老板說:“我們就在您這夥房裏住一晚行不行?”
老板有些為難,說,這裏也沒有鋪蓋,怎麼過夜啊?丹妹說,我們就在灶門口柴火堆裏歪歪。那老板看這兩個女娃怪可憐的,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隻好說,隻要你們不怕受罪,就住下吧,不過我們三更天裏就要生火做飯,那時你們得走人喲!秀兒笑道,那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