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全勝”思想。孫武清醒地意識到戰爭的殘酷性。戰爭對鮮活生命的無情吞噬,對國家經濟的巨大損耗,對可能造成的亡國喪家的巨大風險,均在《孫子兵法》當中得到明晰表述。《用間篇》說:“凡興師十萬,出征千裏,百姓之費,公家之奉,日費千金;內外騷動,怠於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萬家。”《火攻篇》說:“非利不動,非得不用,非危不戰。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怒可以複喜,慍可以複悅,亡國不可以複存,死者不可以複生。故明君慎之,良將警之,此安國全軍之道也。”具有這種見識的孫武,不可能是一個狂熱的好戰分子。他旗幟鮮明地主張“慎戰”,清醒地意識到動用暴力手段並不是解決國家衝突的最好途徑,在《謀攻篇》中提出了“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全勝”思想:“凡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全旅為上,破旅次之;全卒為上,破卒次之;全伍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在孫武看來,戰爭的最高目標是“全勝”,是迫使敵人全部降服。攻城克隘,血流漂杵,把敵軍殺得片甲不留,這種勝利不是孫子最推崇的;不通過直接的軍事對抗手段,卻能使敵人不戰自降,順心降服,這才是孫子心向往之、並希望各國決策者極力追求的方向。“不戰而屈人之兵”作為《孫子兵法》廣為傳誦的名言之一,幾千年來在海內外產生了極大影響。英國學者利德爾·哈特在《孫子兵法》英譯本序言中說:“在導致人類自相殘殺、滅絕人性的核武器研製成功後,就更需要重新而且更加完整地翻譯《孫子》這本書了。”他還在其《戰略論》一書中提出了著名的“間接路線戰略”,認為“最完美的戰略,也就是那種不必經過嚴重戰鬥而能達到目的的戰略—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可知孫子的這一理論對利德爾·哈特戰略思想的深深啟迪。

第三,行之有效的“戰勝”思想。主張使用非暴力手段取得“全勝”思想的孫武,並沒有像某些天真善良的人士那樣一味主張偃武修文。相反,他認為隻有加強戰備,增強軍事實力,輔之以政治、經濟、外交等手段,對敵國形成強大的威懾,使其聞風喪膽,不得不降,才能真正實現“屈人之兵而非戰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毀人之國而非久也,必以全爭於天下”(《謀攻篇》)的理想境界。因此,如何采用合理科學的方法手段戰勝敵人,自然成為《孫子兵法》全書的主攻方向。孫武毅然掙脫西周以來“軍禮”的束縛,明確喊出“兵者,詭道也”、“兵以詐立”的口號,並提出了一整套克敵製勝的戰術謀略。在《計篇》中,孫武提出了“詭道十二法”,即“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在《謀攻篇》中提出依據兵力多寡,相應調整對敵戰術的方法,即:“故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在《形篇》中,他提出了壯大實力、強大自我的“不可勝”主張,即“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故善戰者,能為不可勝,不能使敵之可勝”,並進而研究了進攻與防禦的辯證關係,所謂:“不可勝者,守也;可勝者,攻也。守則不足,攻則有餘。”在《勢篇》中,他拈出了“奇正”範疇,指出:“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故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河。”“戰勢不過奇正,奇正之變,不可勝窮也。奇正相生,如循環之無端,孰能窮之!”在《虛實篇》中,孫子分析了兵力的集中(專)與分散(分)而造成的強弱虛實問題,認為:“故形人而我無形,則我專而敵分。我專為一,敵分為十,是以十攻其一也,則我眾而敵寡;能以眾擊寡者,則吾之所與戰者,約矣。”並進而提出了“兵之形,避實而擊虛”的命題。在《軍爭篇》中,他探究了軍隊如何利用行軍爭奪先機,“以迂為直,以患為利”,順利到達預定戰場。在《九變篇》中,他要求兵家在熟知各種地形的前提下,機動靈活地變換戰法以戰勝敵人,做到“圮地無舍,衢地交合,絕地無留,圍地則謀,死地則戰,途有所不由,軍有所不擊,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爭”。在《地形篇》中,他強調了地形作為“兵之助”的重要價值,提醒用兵者研究地形:“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敵製勝,計險厄遠近,上將之道也。知此而用戰者必勝,不知此而用戰者必敗。”在《九地篇》中,他提出了擾亂敵人戰術安排的措施,即“使敵人前後不相及,眾寡不相恃,貴賤不相救,上下不相收,卒離而不集,兵合而不齊”。在《用間篇》中,他闡述了間諜對於謀劃軍事行動、決定鬥爭勝利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認為:“故三軍之事,莫親於間,賞莫厚於間,事莫密於間,非聖賢不能用間,非仁義不能使間,非微妙不能得間之實。微哉微哉,無所不用間也!”“故惟明君賢將,能以上智為間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軍之所恃而動也。”等等。這些論述,均體現了“致人而不致於人”、“知彼知己,百戰不殆”思想原則,千百年來被奉為行之有效的用兵法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