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利而誘之:張預曰:“示以小利,誘而克之。”

〔八〕亂而取之:李筌曰:“敵貪利,必亂也。”張預曰:“詐為紛亂,誘而取之,若吳越相攻,吳以罪人三千,示不整以誘越。罪人或奔或止,越人爭之,為吳所敗是也。”

〔九〕實而備之:曹操曰:“敵治實,須備之也。”李筌曰:“備敵之實。蜀將關羽欲圍魏之樊城,懼吳將呂蒙襲其後,乃多留備兵守荊州。蒙陰知其旨,遂詐之以疾。羽乃撤去備兵,遂為蒙所取,而荊州沒吳,則其義也。”實,軍力充實。

〔一○〕強而避之:梅堯臣曰:“彼強,則我當避其銳。”毛澤東在《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一文中說:“戰略退卻,是劣勢軍隊處在優勢軍隊進攻麵前,因為顧到不能迅速地擊破其進攻,為了保存軍力,待機破敵,而采取的一個有計劃的戰略步驟。”又聯係齊、魯長勺之戰說:“雖然是一個不大的戰役,卻同時是說的戰略防禦的原則。中國戰史中合此原則而取勝的實例是非常之多的。楚漢成皋之戰、新漢昆陽之戰、袁曹官渡之戰、吳魏赤壁之戰、吳蜀彝陵之戰、秦晉淝水之戰等等有名的大戰,都是雙方強弱不同,弱者先讓一步,後發製人,因而戰勝的。”

〔一一〕怒而撓之:意謂敵將性躁易怒,就要想法激怒他,待他失去理智就乘弊打敗他;也可解釋成敵人士氣旺盛,就要避其鋒芒,待其衰懈。吳九龍說:“《左傳·莊公十年》:‘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此與孫子語意近。”怒,指敵將偏激易怒;或以為當指敵人士氣旺盛。撓,挑逗,激怒;或解釋成“曲也”、“屈也”。

〔一二〕卑而驕之:意謂以卑詞或佯敗迷惑敵人,使其驕傲輕戰;也可解釋成敵人鄙視我方,則應使其更加驕傲。張預曰:“或卑辭厚賂,或羸師佯北,皆所以令其驕怠。”

〔一三〕佚而勞之:意謂我軍休整充分,使敵人疲勞被動;也可解釋為敵人原本休整充分,應想法使其疲憊。李筌曰:“敵佚而我勞之者,善功也。吳伐楚,公子光問計於伍子胥,子胥曰:‘可為三師以肄焉。我一師至,彼必盡眾而出;彼出,我歸,亟肄以疲之,多方以誤之,然後三師以繼之,必大克。’從之。楚於是乎始病吳矣。”佚,安閑,安逸,指軍隊休整充分。

〔一四〕親而離之:杜牧曰:“言敵若上下相親,則當以厚利啗而離間之。”按,從“能而示之不能”至此的十二句話,可稱為《孫子兵法》的“詭道十二法”。吳如嵩指出:“(詭道十二法)核心是‘示形’二字,示形既包含示形也包含隱形,既包含佯動也包含調動。他雖然隻說‘能而示之不能’,但是也隱含了‘不能而示之能’;他雖然隻說‘用而示之不用’,但也隱含了‘不用而示之用’,這樣的理解才全麵。”

〔一五〕攻其無備,出其不意:吳如嵩說:“‘詭道十二法’的要義就在於‘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戒備鬆弛、麻痹大意的敵人,是最好打擊的敵人,而這樣的敵人是可以能動地製造出來的,方法就是‘詭道十二法’。”

〔一六〕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曹操曰:“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臨敵變化,不可先傳也。故料敵在心,察機在目也。”勝,奧妙。傳,講明,傳授。

【譯文】有利的戰略決策一經采納,就要營造一種態勢,以有助於對外軍事行動。軍事態勢的營造,要根據己方的有利條件,順應複雜多變的戰場形勢。軍事領域應以詭詐多變為原則。所以有能力卻裝作沒有能力;要出兵卻裝作不出兵;進攻的時間或距離近的,要表現出遠,反之亦然;以小利誘惑敵人;擾亂敵人而趁亂戰勝它;敵人實力強大就嚴加防備它;敵人兵強氣銳就避開它;敵將性躁易怒就要想法激怒他;以卑詞或佯敗迷惑敵人,使其驕傲輕戰;敵人休整充分,就想法使其疲憊;敵人團結和睦,就設法離間它;進攻敵人毫無準備之處,出擊敵人毫無意料之地。這是軍事家打敗敵人的奧妙,無法事先講明。

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一〕;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於無算乎〔二〕!吾以此觀之,勝負見矣〔三〕。

〔一〕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廟算,指國家高層的軍事戰略籌劃。廟,即廟堂,是國君祭祀先人以及與朝臣商議國家大事的地方。算,原作“筭”,也稱“籌”,是古人的計算工具。古人在戰前用算籌計算敵我實力,以判斷勝負。《孫子兵法》之後的《六韜》、《吳子》、《商君書》、《文子》、《呂氏春秋》等,均使用了“廟算”這一概念。於澤民在《戰略理論的奠基作—〈孫子兵法〉》一文中說:“春秋戰國初期,是我國古代戰爭和軍事理論大發展時期,戰略理論也比較係統地形成了。其重要標誌是《孫子》這部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戰略論’的問世和第一個戰略概念‘廟算’的提出。之所以說‘廟算’是戰略概念,理由之一,它是對古代戰略決策的實踐活動的抽象和概括。……孫子正是在這種大量的實踐活動和豐富的感性認識的基礎上,因形就勢,加以概括,形成了內容與形式緊密結合的‘廟算’概念。”得算多,意謂廟算時得到的勝算多。算,勝算,指取勝的條件多。

〔二〕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於無算乎:張預曰:“古者興師命將,必致齋於廟,授以成算,然後遣之,故謂之‘廟算’。籌策深遠,則其計所得者多,故未戰而先勝。謀慮淺近,則其計所得者少,故未戰而先負。多計勝少計,其無計者,安得無敗?故曰:勝兵先勝而後求戰,敗兵先戰而後求勝。有計無計,勝負易見。”多算,指戰略謀劃周密,反之則為“少算”。算,此處指戰前的戰略籌劃。況於,何況。

〔三〕吾以此觀之,勝負見矣:錢基博曰:“《孫子》書以《計篇》挈十三篇之綱,而究其所以為論者,曰計、曰勢。勢者,兵家之詭道;計者,廟算之先勝。必先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乃為之勢以佐其外。勢者,因利製權,施之臨戰。計者,量敵審己,慮於未戰。自《計篇》以下《作戰》、《謀攻》及《形篇》,反複丁寧於先勝而後求戰;不盡知用兵之害,則不盡知用兵之利;知彼知己,百戰不殆,皆闡發《計篇》未盡之蘊。孫子之所謂計,任宏謂之‘權謀’,而克氏之所謂‘戰略’者也。《勢篇》以下,《虛實》、《軍爭》、《九變》、《行軍》、《地形》、《九地》、《火攻》八篇,皆論勢,其大旨不外言戰者以正合,以奇勝;後人發,先人至;以詐立,以利動,以分合為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此則任宏之所謂‘形勢’,而克氏謂之‘戰術’者矣。惟孫子之意,重計而不重勢,則是戰略重於戰術。而欲為計,必先知彼,苟不知敵之情,安能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乎?用間者,所以知敵之情也,故以用間要其終焉。”見,同“現”。

【譯文】還未交戰,“廟算”階段便預測某方取勝,是基於它取勝的條件較多;還未交戰,“廟算”階段便預測某方不勝,是基於它取勝的條件較少。戰略籌劃周密就有可能取勝,戰略籌劃不周密就不可能取勝,更何況根本不作籌劃呢!我們依據這些觀察,誰勝誰負就會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