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處級單位的領導,是我以前的朋友。由於不在同一個係統工作,我們很多年沒有見過麵了。
直到有一天,在一個友人孩子的婚禮上,我們不期而遇。一見麵,我一下子愣住了:“這是他嗎?”
這是一個個頭比我要高、身體比我壯得多的東北漢子,典型的大老爺們兒,怎麼竟披起了長發?望著他那既不水靈,也不光滑,還夾雜幾許白絲的“披肩發”,我詫異地張開了嘴,半天也合不上。
“你——”我用手拍拍他那滿是滄桑的臉,生怕認錯了人。
“哎呀!老兄,是你呀!”他還是那樣豪爽,對我表現出來的疑惑竟毫無覺察。
“你不是在前線項目部當經理嗎?”我又深入地問了一句,生怕弄錯。
“是呀!一年多沒回來了,怪想大家的,嗬嗬!”他還是一臉的瀟灑。
酒席開始了。可這頓酒,怎麼喝都有點不爽。
畢竟是多年前的老朋友了,在酒桌上那一晃一晃的滿頭“老發”,讓我看著不舒服。
幾次想問個究竟,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留發是人的自由,咱是不是管得有點寬了?
然而,到酒席的最後,我還是沒有忍住。就悄悄地向一個知情人問道:“到底為啥要留那麼長的頭發呀?不倫不類的!”
“唉,這不是較勁嘛!他領頭承建的這條管道工期短、標準高、任務太重,又在大山裏邊,很多人擔心不能如期完成任務,他就發誓:不在規定的期限內啃下這塊硬骨頭,就不理發!”說這話的人也在那個項目部,一臉的倦意和疲憊。
一時間,我無語了。
我不得不承認對這位昔日的友人真的了解得還很不夠。以前,隻知道他是一個敢打敢衝的主兒,而如今,這頭長發讓我看到了他更加豐富的內心世界。
他在同自己遇到的挑戰較勁,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呀!
較勁 是一種境界
我一直在琢磨“較勁”與“較量”這兩個詞的區別。
因為,在現實生活中,這兩個詞經常被使用,也經常被混用。
應該說,在性質上它們是相近的,但在使用的範疇上又有明顯的不同。當反映兩種對抗的勢力博弈時,人們愛用“較量”來形容,但有人在描述善意的實力對峙中,也常常把這個詞掛在嘴邊。
與此同時,人們在反映內部矛盾的衝突中,常首選“較勁”這個詞,但也有人在形容對抗性衝突時,對“較勁”這個詞會不停地加以詮釋。
我認為,能把二者較為明確區分開的角度,可能隻有一個,那就是前者側重於描述事物的客觀狀態,後者側重於表現人們的內心活動。
較勁,其實較的是不同人的思想境界。
曆史上,凡是能做到以較勁的心態去做一件事的人,一定會有一種強大的精神動力。
這其中,可能是有一個偉大的目標或事業吸引著他,也可能是有一種大愛或大恨激勵著他,但不管怎樣,他們都會有一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勁頭。
這個勁頭,會令河川改道,會讓大地動容。
公元前496年,長江中下遊的吳國和越國因小怨而爆發了一場戰爭。戰爭在今天的浙江嘉興一帶的衝積平原上展開。
戰爭的統帥是兩國的國王,一個叫夫差,另一個叫勾踐。
這一仗打了三年,最後夫差統領的吳軍攻入越國的首都會稽,越降。由於越國大將文種買通了吳國的大臣,該大臣從中斡旋,說服了夫差。所以夫差沒有把越國滅掉,隻是把勾踐以及隨從大臣、後宮人員都帶回了吳國為奴。
勾踐在吳國為奴三年,受盡屈辱,但他全部都承受了。甚至夫差生病,他前去為其嚐糞便,以此來為夫差尋找病因。他的“忠心”讓夫差徹底感動,不久便釋放了他。
勾踐回到越國,本可以舒舒服服地重溫舊夢,繼續當他的國君。可他沒有那樣做,他要勵精圖治,積蓄力量,準備複仇。
盡管這樣做有著非常大的風險。
為了不消磨鬥誌,他放棄了自己舒適安逸的王宮,搬進了破舊的馬棚中居住。
他睡在柴草上,在房梁上吊下一根繩子,繩子末端拴著一隻奇苦無比的豬苦膽。每天醒來,勾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嚐一口苦膽,讓苦不堪言的汁液浸滿身心。
這就是“臥薪嚐膽”典故的來由。
就這樣,他整整堅持了二十年,天天如此,雷打不動。
這二十年,勾踐對內鼓勵繁衍人口,努力發展經濟;對外不斷派文種出使吳國,積極進貢財寶,又讓範蠡把他的美女情人——西施獻給了夫差。
終於,機會來了。
公元前473年,勾踐毅然起兵,將夫差團團圍在姑蘇城內。還陶醉在一派鶯歌燕舞之中的夫差,此刻悔之晚矣。幾經交鋒,屢戰屢敗,隨即,自殺於宮中。
“嚐糞問疾,臥薪嚐膽”,勾踐為了光複國家,忍人所不能忍之辱,受人所不能受之苦。他創造了奇跡,一個與挫折、失敗命運較勁的奇跡,一個常人無法企及的奇跡。
較勁 是一種挑戰
1983年9月,到河北省委黨校參加為期兩年的脫產學習。在這裏,遇到了一個很較勁的同學,至今難忘。
當時,我們有一門主修課是《資本論》,這是馬克思的一部鴻篇巨作,內容博大精深。
我們這幫同學一看那厚厚的幾大本,再加上還要閱讀的一大堆相關資料及書目,頭頓時都大了。
有一天晚上,有個叫“老幺”的同學敲開了我們宿舍的門,手裏拿著一本書,問:“這個符號是啥意思?”
“你都看到這兒了?”我反問道,內心十分疑惑。“老幺”是我們給他起的綽號,因年齡比我們都小,個頭也不大。
“沒有,我先翻翻,啥也看不懂!”“老幺”嘿嘿地笑著,可憐巴巴地望著我。
“這是表示政治經濟學概念裏的一個符號,是幾個英文單詞第一字母的組合,代表……”
“這英文字母還能這樣組合呀?”“老幺”一臉虔誠地繼續問道。
“入學都幾個月了,這個還沒懂?那你入學考試是怎麼混進來的呀?”同宿舍的人聽到我們的對話後,圍過來七嘴八舌地數落起他來。
“老幺”立刻沒了電,滿臉通紅地退到了屋外。
時間一轉眼就到了“五一”,我們都興高采烈地回家探親去了。那時的同學都是有家室的,一到節假日都會馬不停蹄地往家趕。
時間過得飛快,幾天後,我們返校了。
一走進宿舍大樓,發現“老幺”竟然沒有休假。我們放下行囊後,就直奔他的宿舍,想要探個究竟。
可當我們走進他的房間的時候,什麼都明白了。
隻見他的床頭、書桌上全都堆滿了書,一本攤開的《資本論》上畫滿了密密麻麻的紅杠杠。桌子的一角,雜亂地放著兩個飯碗,一個裏麵放著半個饅頭,另一個是少許的鹹菜絲。
“這幾天,你一直在用功?”有人邊翻看他那畫著紅杠杠的《資本論》,邊問道。
“老幺”沒有正麵回答,隻是嘿嘿地笑了一下:“我這是笨鳥先飛啊!笨鳥!”
“先飛”這句話“老幺”說對了,可他一點也不笨。
後來,我們才知道,短短的幾天假期,他對《資本論》的理解已遠遠走到了我們的前麵。因為在課堂上,他竟可以向老師提出有關商品流通的一些問題來,這是《資本論》第二部的內容,而當時我們第一部還沒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