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過去了。隧道像蒸籠悶得人頭昏心慌，裏麵的煙味、汗味、油味、黴味、臭味不斷排列組合，熏得人直想吐。
“為什麼不將這條隧道加寬，或者再修一條隧道，使車雙向行駛？”
“談何容易呀！”張隊長皺皺眉頭，“據我在交通局工作的妻子說，重慶市委、市人民政府早就想修一條新隧道，可是，這工程實在是太難了。山上不僅擠滿了稠密的居民區和鱗次櫛比的一幢幢樓房，市體育場也正好在頂上。尤其使人咋舌的是，新修隧道北口有55米竟要從當年修體育場時推下來的堆積虛土中穿過。可別小看這55米，據說目前國內還沒有誰能奈何得它喲！”
“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寇煜這個尚未報到的地下建築專業的新學員陷入了深思。人類創造了征服自然的偉大業績：跨上月球、核彈爆炸、超音速飛機、人工合成胰島素……然而同樣在自然麵前，人類又顯得多少渺小，無能為力：一座山、一段鬆土，竟不能越逾！一年700多萬哪！每月60多萬，每天2萬多，每小時近千元人民幣，似水嘩嘩地流掉了。寇煜眼前浮現出列車上一路看到的情景：老農光著背脊，一柄銀鋤，頭頂烈日，臉朝黃土……
寇煜望著車棚出神。汽車是什麼時候重新起動的，他都不知道。
三
麵對著被日本專家稱之為“挑戰性工程”的“八一”隧道，寇煜感到胸膛中一腔熱血在奔湧。12年了，張隊長的話仿佛仍在耳旁鳴響。久違了，向陽山！他情不自禁地從兜裏掏出某集團軍贈送的聘書……
自從中央決定將重慶作為經濟體製改革試點城市以來，重慶這艘在長江上遊停泊了上千年的鏽跡斑斑的巨艦，終於拉響了啟動的汽笛，朝向經濟振興的海洋點火遠航。
然而，重慶這艘巨艦的“艦長”們知道要使重慶騰飛，要使改革的潮頭洶湧向前，為全國城市改革樹立起一麵旗幟，不疏通“航道”不行啊。於是，重慶市人民政府在1984年年初下定決心，扒開南北市區間的這個卡口，在火車站出口旁和山對麵的牛角沱之間重新修建一條可供幾台車並排行駛，並伴有一側人行道的大型公路隧道。
駐渝某集團軍響應軍委關於“軍隊在和平時期要積極支援國家重點工程建設”的指示精神，在1300萬山城人民的熱切目光注視下，接受了援建重慶“八一”大型公路隧道的艱巨任務。
一張印刷精美的聘書送到了全國重點工科院校——解放軍後勤工程學院。聘書大意是：為了完成重慶“八一”大型公路隧道的施工，特聘請貴院一名建築專家作工程技術指導。
“誰去？”
聘書轉到建築係地下教研室，一個星期過去了，沒人攬這“細瓷活”，是沒有“金剛鑽”嗎？人是有的，誰不想攻下這個“攔路虎”？但大家知道攻下這使國內外不少著名地下專家也搖頭歎息的難關談何容易呀。
夜深了。寇煜還在“烙燒餅”。妻子白樹芬關切地摸摸他的額頭：“不舒服？”寇煜搖搖頭。半晌，他拉著妻子的手說：“芬，我想去‘八一’隧道。”
“我早猜著了。”妻子美麗的眼睛閃著柔和的光，她了解自己的丈夫。
“小佳佳怎麼辦？”
“我計劃好了，送她回遼陽，跟姥爺姥姥過。”
望著小床上熟睡的女兒紅撲撲的小臉，寇煜心裏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感覺。“你放心去吧。”妻子安慰道。良久，寇煜才用力點點頭。
名不見經傳的助教寇煜不聲不響接過了“地下建築專家”的聘書，一些先以科研教學忙脫不開身而拒接聘書的人，現在反倒感到驚訝，表示懷疑了：“嗬，真不謙虛？他能行嗎？”
是呀，助教與專家之間本有著一道不可輕易逾越的無形的鴻溝。然而，正是他——助教，卻有著比別人優越的心理氛圍，寇煜不懷疑自己，因為他懂得一個懷疑自己的人是很難有什麼創造的。過於自卑就容易自毀，因為強烈的自卑感會扼殺一個人的聰明才智，扼殺一個人的獨創精神。當然，“藝高人膽大”，10多年的“積蓄”使他已具備了比較厚實的功底。他沒有顧慮，本無名，所以用不著擔心聲名的跌落。他不圖利，隻為能將自己所學到的知識運用到實踐。他將這看作是一次施展才華的機會，一次命運安排自己搏擊的機遇！
他去了。第二天就到向陽山工程指揮部報了到。
四
“烏拉！死亡區征服了！”
“管棚法萬歲！”
整個向陽山“八一”隧道工地上一片歡呼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