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襟不再說話,自己擇了光禿禿的枝幹,彎腰在那空地上畫了一筆。
禦月琉華握著木棉花枝,問著木棉花的香味站在一邊靜靜觀看,連襟劃了第一筆,開始劃第二筆,連襟劃得很快,姿態卻是從容自得,頗有些漫不經心,幾筆下來,禦月琉華也沒看出他在劃什麼,正值思量,殺豬的尖叫頓時驚住了兩人。
連襟手一頓,禦月琉華側頭,隻見原本一片笙歌豔舞的明月樓裏頓時砸開了鍋,醉漢們與美姬歪歪倒倒一呼啦往外麵跑,衣衫淩亂,甚至有些美姬衣不蔽體,露初纖細的玉臂和豐滿胸脯,驚慌失措,滿目驚恐。
美姬的尖叫聲,賓客的怒罵聲混作一團,腳步聲淩亂清脆,在靜謐的雪夜裏顯得尤為突出。
禦月琉華見人群中並沒有陸連州、月淳和尉遲錦等人,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心裏焦急,在夜空下比了一個手勢,連忙衝了過去,一腳踏入明月樓的門口,一個圓滾的頭顱骨碌滾到腳邊,驚得禦月琉華手中一鬆,木棉花落在地上,沾了一地的血。
撲鼻而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禦月琉華尚未反應過來,一把明晃晃的刀已經搭在她脖子上。
刀冷如冰,劃在脖子上,沁涼而森冷,寒如骨髓。
禦月琉華背脊繃得筆直站立,垂目瞧地上死不瞑目的歌姬,緊了緊身上的狐裘,默不作聲。
此時原本主位上的陸連州已經被人踢到了台階之下,整個人狼狽癱倒在地上,磕破了頭,血順著眼睛往下流,早沒了先前的倜儻清俊。
陸連州之後,尉遲錦已經醉成了一灘泥,昏死了過去,尉遲魏巍顫巍巍的站在位子上,衣帶被人鬆開,衣裳鬆鬆垮垮披在身上,就連平素帶的帽子也被人截去,不知扔到了何處,半百的頭發淩亂束在頭上,比平時顯得蒼老了許多。
禦月琉華見他衣冠不整,一想便知他這是被人搜了身。
尉遲魏巍後麵站著的是鐵匠蘇懷錚、蘇懷錚對麵的坐著月淳,雖然兩人都懸著要人命的刀子,至少衣冠整潔,顯然比尉遲魏巍好上許多。
禦月琉華見月淳無事,暗暗鬆了一口氣,往後看去,帶著□□,扮作“鶯歌兒”的玉蓮渚渾身狼狽,靠在一朱紅柱子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他的腳邊躺著數十個美姬侍仆的屍體,屍體無頭,頭顱散落地上各處,像四處翻滾的球。
血從尚未冷透的屍體裏流出,彙聚成一灘一灘,淌了一地,玉蓮渚就坐在被染得血紅的地麵,任由血侵染了衣裳。
禦月琉華被殿內阿鼻地獄般殘酷的景象驚得一跳,見麵無苗情把目光投向主位上施發命令的黑衣男人。
男人頭戴鬥笠,黑紗遮麵,穿著緊身的黑色武服,身姿挺拔,禦月琉華隻瞧得見他陰鷲般森冷的眸子,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劍,鋒利陰森,沾滿戾氣,隨時準備取人頭顱於三步之外。
禦月琉華心裏一跳——這人給她的感覺簡直太過熟悉,熟悉到就像是他風雨樓被專門訓練出來的皇家暗探和殺手,然而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她掌管風雨樓數十年,從來沒有聽說過京洛一帶甚至整個華州月國何時出了這樣一批秘秘密刺殺的人,又有和人有如此能耐,如此背景和能力,能瞞過風雨樓訓練出如此一批精銳之士!
思及此處,禦月琉華終於駭然變色。
坐上的男人卻不給在場眾人說話的時機,抬手一揮,朱紅柱子後麵踏步走出一彪悍大漢,同樣身著黑衣,用黑布遮住麵容,大漢手裏拽著一少年,少年長發淩亂,哆嗦著身子,一副快要暈死過去的樣子。
彪悍大漢抓起紅衣少年走到尉遲魏巍的麵前,樸刀懸在少年脖子上,黑衣男人冷厲看了一眼尉遲魏巍,道:“十三個,尉遲丞相,你再不交出來,下一個死的便是你兒子。”
尉遲魏巍神色慘白,雙目幾乎要噴出火來:“老夫……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男人冷笑一聲,彪悍大漢一聲厲喝,刀起刀落,頃刻間第十四顆頭顱跌落於地,血從頸項噴薄而出,濺了尉遲魏巍一頭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