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初夏,吳司事正坐在汕頭市朝陽區的一所中學的教室裏為高考而奮鬥。周末的時候他回到村裏,會見到在汕頭城裏或同樣在朝陽區裏為高考而戰的夥伴們,大家聚一起時總免不了要吐一吐重壓學習下的苦。
現在回憶起那段歲月,他總是用“奮鬥”和“備戰”這樣的詞,就像一個戰士。可這樣似乎不太對,區區一個中學生,文雅點可稱為“莘莘學子”。但若總用什麼“奮鬥”啊、“備戰”啊、又或者是“衝刺”這種詞語來論述那段歲月。矯情!實在是矯情!隻有迂腐死板的應試教育背景框架下,高考才會被弄得跟打仗似的。活活把一群青春少年逼成了一幫你死我活的武士道。
可他又是多麼懷念那美好的歲月啊!
早晨旭日初升,同學們帶著耷拉無神的黑眼圈湧入教室,然後從一摞摞課本和資料中抽出其中一份。要麼是故事背景設置單調乏味的英文閱讀理解;不然是古文,《論語》《詩經》排隊,詩仙詩聖留名,唐宋八大家齊上。真是連喘口氣都奢侈。上午四節課,做筆記能寫完兩本16開的本子。下午四節課,前兩節突擊考語文,後兩節體育老師善解人意地放孩子們把數學也再考了一遍。傍晚六點,吃飯洗澡。七點的晚自習總不來不去,安靜地守候著。晚上十點,結束了一天的學習,許多同學還是依舊對課本不離不棄。
他從了大流。但有時也偷懶。趴在教室外的欄杆上,對著望村的方向望去,那裏有他最值得依賴的家人們;再望向汕頭城方向,他暗戀的人兒,可愛靚麗的陳冬。他心想,報誌願時要去探聽她報考的學校,然後自己也報那學校。即使不行,高考後他就要去跟她告白,這事已經無法再等得更久了。
躊躇滿誌的少年,情竇初開的少年。那時的他是多麼有生氣的一個生命啊!然而命運的玩笑就那樣的來了,蠻不講理毫無情麵地來了。
哀嚎聲響徹在家裏的每個角落,淚水灑進了深深的心扉裏。他望著那口棺材,聽著媽媽一遍又一遍的吼哭,整個人根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就好像有什麼致命的東西被某一個不知名的仇人奪走了罷。
事故,原來是事故。就在高速路邊上的岔路口,一輛卡車要了他爸爸的命。人們又開始議論紛紛,說起又一個三年前的下午,村支書家的小兒子陳強也喪命於此。接著又是哪一年和哪一年這個不吉利的地方都出過什麼晦氣事。
可是與他何幹?他已經心如刀割。沒有了!爸爸沒有了!那麼好的爸爸沒有了。為什麼啊!三天前他還在細心地往自己的書包裏放生活費,還叮囑著要再努力一把,說著高考快要來了的話。而現在,一轉眼間他們已經天人兩隔,隻剩下一口被釘封就位的棺材。他是來當孝子的。
他越過整個村子,狂奔著來到那個岔路口。夜晚掩飾了他的失態。他蹲坐在那卡車車胎打出來的膝蓋高的土坑裏,盯著胎痕倒退回了水泥路麵上,仿佛那樣爸爸就還在了。他會站在門口,憨笑著向鄰居家的老人打招呼;日頭太曬,出來走江湖叫賣零散補品的商販被他請進家裏喝了幾大碗涼水;一天晚上巷口裏鑽著一個乞丐,那時是冬天,風呼呼地叫囂著,他便在家裏抱了一堆舊衣物和一盒子熱好的剩飯菜去打擾了人家,且回來時兩手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