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麵是向貝桑鬆學院提出的關於所有權的第一篇論文:因發表第一篇論文而引起的糾紛,貝桑鬆學院中某些院士的怒火和陰謀手段,蒲魯東為了抵禦威脅著他的打擊而采取的措施,在他的《通信集》第一冊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他在當時寫給他的朋友和學院的信件可以使我們更好地了解他的意旨。我們以為有必要至少把他與親友來往的函件中的一封信和在序言中所指出的情況下寫給學院的兩封信在這裏摘錄出來。
給貝爾格曼先生的信
我親愛的貝爾格曼,你應該在本月4日已經收到我所著的《什麼是所有權?》的那本由郵局寄出的、因而是已經付清了郵資的十八開大小的平裝本。我本來希望在我抵達這裏時能夠得到你的一封回信,但是現在我恐怕我所說的那本書沒有能寄達到你那裏。
如果說這本書的內容不那樣充實,它的效果可能是大的;無論如何,它會發生一種使讀者驚奇和害怕,更好的是能迫使讀者從事思考的效果。像我預先給你說過的那樣,雖然我曾分別把這本著作寄給個別的記者和報紙副刊的編者,但是還沒有看到有一條預告、一篇論文登載出來,並且將來也不會登載出來的;這本書的出版者本人、一個愚蠢的人,不肯支付在報紙上登載一條最小的預告或廣告的費用,後來他還埋怨書賣不出去。可是兩百本甚或更多(因為我不知道出版商賣出了多少),在沒有宣傳、沒有介紹並且僅僅由於初次閱讀的影響之下,在十五天中就銷售完了。就與我有關的部分來說,台西利埃告訴我他需要七十法郎去補足應該由我付給出版商的那筆三百法郎。這就說明了我所負責的二百三十本中,還有七十三本沒有賣掉。
因此,親愛的貝爾格曼,如果你的心情和錢袋的情況還是和六個月以前相同的話,我將感荷你能借給我一百來個法郎。最遲我將在本年10月初在把餘下來的書本賣掉和領到我的獎學金之後,把這筆錢償還給你。我還不同你談起過去5月份中的那筆八十五法郎。我還不能同樣很快把這筆款項償還給你;我向你要那筆款子,那是為了維持生活;現在我向你要一百法郎,那是為了一筆交易。因此我應當也照交易的方式來償還給你。
我的書在學院方麵所發生的後果對我來說是可怕的:人們嚷嚷說是搗亂,是忘恩負義;在收到那本著作時,正是貝桑鬆的德羅茨神父做了一次哀訴式的演講,這次演講引起了所有的人的憤怒。我是一個吃人的魔鬼、一隻狼、一條蛇;所有我的朋友和恩人都遠遠離開我,讓我自己閉門思過。從此以後,一切都完了;我的那些關係都斷絕了;我是沒有希望的了。人們差不多要迫使我收回前言;人們不讀我的書,人們譴責我。我從來沒有看見對於一個作家有過這樣大的敵意,並且也從來沒有見到有這樣多的學院式的愚妄言論。人們把我責備得最厲害的那些事證明了被擊中要害的財產所有人的自私和自尊心,不然的話,這些事是會令人發笑的。
不久,我就將關閉我的印刷所,它隻能使我負債負得越來越多,並且我們那些最後的顧客不久將隨著教會和迷信學院的人逃跑了。從此以後,我休想能再在貝桑鬆賺取一塊麵包,並且由於我最後的一些款項已被用盡,我必須回到巴黎或瑞士去做校對工或排字工。你覺得在斯特拉斯堡可以給一個因為說了太真實的話而從他家鄉放逐出來的印刷工提供生活的辦法嗎?從此以後,所有的職業對我都閉門不納了;人們以為在保護我的時候是會牽累他自己的;在這裏,甚至有人偷偷地讀我的書而不願讓人知道。
不久,也許我將告訴你比這一切更壞的事情;在這以前,我希望你寫信給我,即使關於我向你借的一百法郎,你一點辦法也沒有;我可以再向別處去設法。這是一種優先權,你當然無需一定享受,但是我作為印刷店店主的地位使我必需把這優先權保留給你。
我相信你將在我的著作中看出它真有與你那篇拉丁語論文的內容相同的哲學;但我把你的姓名寫在我書中的一個注解裏,這會不會使你不高興呢?我坦白地說,如果我聽從我的心聲的話,我會在我的書裏把你叫做我的朋友,而當我在注解中把你說成是一個與我素不相識的人時,我感到很不舒服。而且,我在書中引證你的話,絲毫不會使你受到牽累,貝桑鬆學院在這一點上本來很可以更加感到不滿的,但它隻是譏笑我妄圖把這個引證和我的思想結合起來。這個學院所以責備我,不是因為這個引證成為我的幫凶,而是完全因為我攻擊了所有權和教會。
我請求你給我回信,那怕隻是為了告訴我說我們的交往不便繼續下去了……但是我立刻覺得我好像說了一句褻瀆的話似的,我請求你原諒。
我擁抱你;一切都是你的。
比埃爾·約瑟夫·蒲魯東
1840年7月22日於貝桑鬆
給貝桑鬆學院各位院士先生的信
諸位先生,通過我的幾個朋友的私人消息,我得知我的關於所有權的論文的發表、特別是寫在這篇論文前麵的呈給貝桑鬆學院的那篇前言引起了你們對我的不滿,如果不是憤怒的話。所以我著手在這裏用不多的話句非常樸實地給你們解說我的行為和意向。
首先人們把它當作題辭的不過是一篇簡單的彙報,據我看來,我作為胥阿爾獎金得獎人的地位和我所擔負的每年必須報告我在學習上的進步的義務,可以充分說明這一點。我知道題辭就是它所指的個人的或團體的讚助關係的證明,因而它應當得到兩造關係人的同意或者甚至經過他們協議決定;我沒有想要擅自豁免這種禮節上的規則。另一方麵,一個彙報的內容和形式必然是決定於那篇必須彙報的作品的;諸位先生,這就可以說明,關於那篇著作和寫在著作前麵的獻文,為什麼事先沒有告訴你們。
至於那本書本身,我不打算在這裏替我所提出的主張進行辯護;我決不願意以敵人的姿態或被告人的身分站在你們麵前;我的信心,——我說什麼呢?——我對於我發見的真理所懷抱的確信是攻不破的,並且我是尊敬你們的意見的,諸位先生,所以我將永遠不直接來加以攻擊。但是,如果我對於作為我們現今政治形勢的基礎的所有權提出一些聞所未聞的反論,我是否因此就是一個毫不妥協的革命者、一個秘密的陰謀家、一個社會的敵人呢?不,諸位先生;如果人們毫無保留地肯定我的那些學說,那麼他們所能得出的一切結論和我自己從中得出的一切結論,都足以說明有一種天然的、不可讓予的占有權和勞動權存在著;無產者應當準備享受這項權利,①正如殖民地的黑人在得到如今誰也不否認的自由權之前,應當準備過自由生活一樣。這種對於無產者的教育工作在今天是托付給一切由於智慧和財富而具有勢力的人們的一個使命,如果違背這個使命,他們遲早會被我們一致同意稱之為無產者的野蠻人的洪流所淹沒的。①這裏存在著實用政治學的觀點,這個觀點在他的論文中沒有加以說明。在論文中,蒲魯東是站在絕對權利的觀點上的。——原編者。
我是否要答複另一類的控告呢?人們把我對待那位我與他從來沒有交換過任何意見的、由學院給我指定的監護人的行為看成是一種忘恩負義的舉動。
我對德羅茨先生的態度是出於一種禮貌感。②在那些關於道德學和政治經濟學的討論會上,根據我的看法,應當作出的結論是宣告德羅茨先生關於道德學和經濟學的著作是不可信的,這時,我能不能和這位可敬的著作家一起出席這些討論會呢?我是否應當處於一種反對他的地位和可以說是一種永久不服從他的狀態中呢?誰也不會比我更多地愛慕和欽佩德羅茨先生的才幹;誰也不會比我更深切地敬重他的性格。可是這些思想感情恰好就是使我不能進行一種難辦的並且對於我來說是太危險的爭論的理由。
②在他給他的朋友貝爾格曼的一封信(1840年6月29日)中,蒲魯東寫道:“德羅茨神父從6月7日就已外出並且隻能在我動身之後才回巴黎。這個人是善良的、誠實的,對我是十分仁愛的;但他的頭腦之不科學,不合乎哲學,真是前所未有的。我們不能互相了解。他對我失望;我看到這點,我知道這點,他也很清楚地使我理會到這一點:和一些永遠不了解我的思想因而永遠不會對我說公道話的人生活在一起,對我來說是太難受了。”——原編者。
諸位先生,這篇文章的發表是由我的哲學研究工作的次序給我規定的。這是將來的事實能夠給你們證實的。我還要寫出最後一篇關於所有權的論文;這個工作完成以後,我將立刻繼續我的對於語言學、形而上學和道德學的研究工作。
諸位先生,我不屬於任何黨派、任何宗派;我沒有給我做宣傳工作,我沒有盟友,沒有同夥。①我從來沒有組織宗派,即使人家給我護民官的職位,我也要拒絕接受,唯一的理由是我不願意遭受奴役!我隻有你們,諸位先生,我隻對你們抱有希望,我隻期望從你們那裏得到愛護和穩固的名譽。我知道你們建議譴責你們稱之為我的見解的意見,並拒絕承認與我的思想有任何聯係。但我依然堅信,你們將來給我的讚揚,會和現在我使你們感到的惱怒一樣多。你們最初的激動即將消失。對於一種物質上和經濟上的還沒有被覺察出來的真理的大膽說明使你們內心所產生的煩惱將平息下去,並且我確信,經過相當的時間和思考,你們的思想感情將清楚地了解你們現在所沒有覺察到的、你們所攻擊的、而我則加以保衛的主張。①蒲魯東在國會中的那段時期,的確很好地說明了他不能接受團體紀律的拘束到了怎樣的程度,以及他的政治手腕是怎樣的笨拙。1848年7月31日,當他提出他的關於減低房租、地租和債務的三分之一的法案時,投他的票的隻有一個人。——原編者。
諸位先生,我對你們的智慧和正義感懷著充分信任,是你們的最卑微的和最忠誠的得獎人。
比埃爾·約瑟夫·蒲魯東
1840年8月3日於貝桑鬆
給貝桑鬆學院各位院士先生的信
諸位先生,當你們在最近的12月24日發出的公函到達我這裏的時候,①我已準備好給你們團體的那位終身秘書寫信,通知他我的關於所有權的著作不久就將再版的消息,並且決定趁此機會,以率直的態度給他陳明我全部的思想。所以,今天我能在你們麵前說明我自己的情況,並向學院公開發表一些我原先決定隻向它的那位尊嚴而忠實的負責人陳述的知心話,我是引以為快的。①該學院用這封信請蒲魯東在1841年1月15日到它那裏去出席答複對於他的著作所提出的問題,如果他不能親自出席,就須立即說明他的辯護方法。——原編者。
人們對我的一切攻訐可以歸納為一點。我寫了一本書,或者說得更確切些,一篇對於所有權開戰的宣言;我從其現有的基礎上攻擊了社會的秩序;我以一種少見的慎思熟慮和空前的憤激心情,否認了所有那些權力機關的合法性;我動搖了所有的生活;總之我是一個革命者。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但同時,並且也許是第一次,這一切完全是合乎道德的,其應得的讚揚應該多於譴責。我在這裏所要說的話既然不應當得到任何公開發表的機會,人們就不致於不公正地說我具有反抗的自豪感,或者說我像做戲那樣抱有把自己裝扮成一個為了我的思想而犧牲的人的愚蠢想法。所以請允許我以完全的自由和率直的態度來為我自己辯護。
是的,我攻擊了所有權;但是,諸位先生,請你們用眼睛環顧一下你們的周圍。請你們注意你們的議會議員、長官、哲學家、大臣、教授、政論家;請你們和我一起計算一下由於日常的需要以公共利益的名義對所有權所加的限製;請你們丈量一下那些已經造成的缺口;請你們估計一下今後社會還想要造成的缺口;請你們總括一下所有的學說中關於所有權所包含的相同內容;請你們問問自己,然後請你們告訴我,在半個世紀之後,這個古老的所有權還能剩下些什麼?在你們覺察到我擁有這樣多的同謀者的時候,你們將很快就覺得我的罪責是比較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