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英國自由與平等之神(3 / 3)

大家所歡迎的並且有人認為效力還不夠迅速的公用征收法是什麼呢?一種彰明昭著地侵犯所有權的行為。社會對於被剝奪財產的人是給與賠償的,但社會是否會把傳統的聯想、詩意的美景和伴隨著財產的家庭自豪感歸還給他呢?拿伯和桑-叔西的磨坊主,會對法國的法律,像對我們的國王的任性舉動那樣提出抗議:“這是我們祖先的遺產!”他們會叫喊說,“我們不願把它出賣。”在古人中間,個人的拒絕曾經限製過國家的權力;羅馬法曾屈服於公民的固執,並且有一個皇帝——康莫德斯,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為了尊重一些拒絕出讓的權利而放棄了把公民廣場向外擴展的計劃。人在他親手造成的那些物件上留下他的痕跡,蓋上他自己的性格和意誌的戳記!人的這種塑造力,像現代的法學家所說的那樣,就是蓋在物件上的並使這物件成為神聖的戳記。可是,當一個行政委員會認為,應當宣告公共利益需要這個物件時,那麼所有權就必須屈從於公眾的意誌。

有人會說,在這裏,隻有一種反而可以證實那個原理的例外,並且給那個權利帶來了有利的證據。很好;可是我們將從一個例外轉到另一個例外,再從這另一個轉到第三個,這樣下去,從例外到例外,直到我們把那條規則變成一個純粹抽象的觀念為止。

諸位先生,你們以為讚成倒換公債的草案的人在法國有多少呢?我敢說,除了公債持有人之外,全都讚成。可是,這個所謂倒換是一次大規模的沒收,並且這次是沒有任何賠償的。過戶的公債是真正的不動產;所有人十分安全地依靠著這種不動產的息金;他的權利就是借用款項的政府按照約定利率償付公債息金直至公債持有人要求償還債款時為止的那個默示的保證。誰可以強迫這個公債持有人不用他的金錢去買進房屋或土地而寧願存放給國家呢?所以當你們強迫資本家忍受息金的減低時,你們就使他完全喪失被減少的數額,並且由於這個措施的普遍性及其影響,同樣有利的投資對他來說就成為不可能了,因此你們就貶低了他的財產的價值。

人們有了為公共利益而剝奪公民的權力,但是還不滿足,還要為了私人利益而去剝奪公民。各方麵都在請求修改關於抵押的法律;為了債務人自己的利益和各種債權的利益,人們要求一種可以使不動產的沒收過程變得和商業上的簽發拒絕償付證明書同樣迅速、同樣簡便、同樣有效的訴訟程序。可是,諸位先生,你們是否知道抵押製度的這種轉變會產生怎樣的結果?就是使地產貨幣化,如果我敢這樣說的話,就是把它們放在皮包裏;甚至把人的最後一點對於家庭、民族、祖國的思想情感從他心中連根拔除使他的個性愈來愈孤獨,使他對身外的一切愈來愈無動於衷,愈來愈專心注意唯一的愛好、即對於金錢和鈔票的愛好。

當然,這並不是我所主張的廢除所有權的說法。我們那些在辦公室中為了工廠童工的法律忙碌著的議會議員在最近幾天裏做了些什麼呢?諸位先生,他們正在進行反對所有權的陰謀。因為他們的規章很可能防止工廠主使一個童工每天從事若幹小時以上的勞動,但是這個規章既沒有強製工廠主增加童工的工資,也沒有強製他增加童工的父親的工資。今天,為了衛生的關係,人們減少了窮人的生活費。明天就必須用最低工資來保障他們。但是,規定最低工資,就是強製所有人,就是強製工廠主把工人當作夥友而加以雇用,這就幹涉了工業自由並使互助保險成為有強製性的。一旦走上了這條道路,人們就停留不住了。漸漸地,政府將做起工廠主、委托商和零售商來了;唯有它可以擁有財產。為什麼無論在什麼時代,國家的大臣們這樣害怕去觸動工資問題呢?為什麼他們總是不願去過問老板和工人之間的糾紛呢?這是因為他們懂得所有權是多麼碰不得的和多麼有嫉妒心的,並且因為在把它當作一切文明的要素時,他們知道插手其間就等於是動搖社會的基礎。

並且,諸位先生,必然會使權力機關參預其事的那種不可避免的後果不是我的空想!現在,對立法權力機關所要求的就不再僅僅是規定各工廠的廠規,而且要求它自己去開辦工廠。你們曾否聽到千百萬人從各方麵發出來的要求建立勞動組織,開辦國營工廠的呼聲?整個工人階級激動起來了;他們有自己的報紙、自己的機構、自己的學校、自己的代表。如今,為了保障工人的勞動權利,為了維持生產與銷售之間的平衡,為了協調工廠主起見,人們提倡——作為一種至高無上的補救辦法——單一的領導、唯一的工廠審查委員會、唯一的製造工廠,因為,諸位先生,這一切都是包含在國營工廠的觀念中的。關於這個問題,我願意給你們舉出一位著名的經濟學家的看法,他到現在為止是所有權的一個熱心的保衛者。①①這裏所說的是阿道夫·布朗基,參閱32頁注①所以,那位可尊敬的大學教授除其他一些類似的看法以外曾經建議:1.製止勞動者從鄉村遷入城市。可是,如果要使鄉下人留居在農村,就必須使他在那裏的生活過得去;所以在那裏就像對工業那樣對農業進行改革,這個運動到哪裏才有止境呢?2.對於每種職業,確定一個可以隨時隨地按照確實的根據而變動的平均的工資單位。這就是說,為了保障所有人的利潤,人們從其中拿出一部分來給予勞動者。可是我說,歸根結柢,這一部分是會增多起來的,直到無產者和所有人能夠得到相等的收入為止。3.國營工廠隻應當在普通工業不振的期間開工。在這樣的時期,它們應當像龐大的堤閘那樣打開來宣泄勞動群眾的巨流。但是,諸位先生,私營工業之所以停頓,是因為那裏發生了產品過剩和缺乏銷售市場的情況。所以,如果生產在國營工廠中繼續進行的話,危機怎能結束呢?另一方麵,政府需要資金來支付工人的工資;可是這些資金由誰來供給呢?捐稅。那麼捐稅由誰來繳納呢?財產。這就是讓所有人的工業,為了反對它自己並用它自己的錢去維持一種不可戰勝的競爭。你們認為,在這種致命的循環中,所有權結果將變成怎樣呢?

強製所有人去負擔國營工廠和公營製造廠的預算的趨勢十分深刻和十分強烈,因此幾年以來在選舉改革的名義下,這種趨勢完全控製了輿論。

諸位先生,我相信你們不隻是一個人出於內心的願望在要求選舉改革。事實上,這個改革到底是什麼呢?它就是人民群眾可以參預征收捐稅的表決和法律的製訂;這些法律既然差不多總是以物質利益為內容的,它們全部或多少涉及一些稅收和工資問題。可是,早就受到了他們的報紙、劇本、歌曲和經濟學家的教育的人民如今已經懂得,要使捐稅得到公允的分擔,它應該是累進製的,並且主要應當由富人來擔負,應當從奢侈品上去征收等等。你們要考慮到,一旦人民成為議院中的多數,他們少不了要應用這些教訓的;我們已經有了一個公共工程部;國營工廠將繼之而來,並且,通過一種明智的推算,所有人的收入超過工人平均工資的多餘部分將通過征收員的稅收而被提走,存到國家的勞動者的金庫中去。諸位先生,你們難道看不到,在這個進程中,所有權就會像過去的貴族那樣,逐漸變成一種名義上的稱號,一種在本質上純粹是榮譽性的稱號嗎?

今天,沒有一個學派、一種見解、一個宗派不是想把所有權控製起來的。誰都不肯坦白承認這一點,誰也沒有對此有所領會;能夠自發地一把抓住那些原因和後果、原理和推論的整體的思想家太少了我就是想通過這個整體試圖給你們說明所有權快要消滅的過程;另一方麵,人們對所有權所具有的觀念過於分歧而且不夠明確。因此,文學和哲學方麵的中下等級的人,正如普通人那樣,都以為廢除了所有權就誰也不能享受他的勞動果實了;誰也絲毫不能保有自己所特有的東西了在家庭和自由的廢墟上將建立起一種暴虐的共產製了。這是在某一時期還能起著支持那個特權的作用的一些妄想。

關於所有權的最確切的觀念是羅馬法給予我們的,在這方麵古老的法學家是忠誠地遵循了羅馬法的;所有權是一個人對一件東西的絕對的、專屬的、獨斷獨行的支配權;一種由於長期占用而開始的,通過占有而維持下來的,並在最後得到民法的批準的支配權;一種使人和物等同起來的支配權,以致所有人可以說:“利用我的田地的人就像我自己從事勞動一樣;所以他應當給我報酬”。所以包梯埃說“財產支配權”而不單純說財產;並且最博學的法學家仿效那承認有所有權和占有權的羅馬法,曾把支配權同用益權、使用權和住居權仔細地區別開來。據我看來,用益權、使用權和住居權會排擠掉支配權,並終於構成全部法學。

但是,諸位先生,你們該驚歎那些體係的粗陋,或者毋寧說是邏輯的災難。羅馬法和所有受它條文啟發的學者教導說,所有權是先占人的一種經法律批準的權利,而一些不滿足於這個粗暴定義的新的法學家卻認為所有權是以勞動為基礎的。立刻就有人推論出這樣一個無可爭辯的結論,即那個不再勞動而使另一個人代替他勞動的人就喪失了他的權利,並使代替勞動的人獲得這個權利。從此,所有權就不再存在了。老司法界中人清楚地看到了這一點,他們不是沒有高聲地反對過這種新鮮事物;而那個年輕的學派在它那方麵則嘲罵先占學說的荒謬。其他一些人出來企圖把這兩種見解綜合起來進行調停;他們像世界上所有主張中庸之道的人那樣失敗了,並且因為他們的折衷主義而受到了嘲笑。現在發生恐慌的是在老派學說的陣營裏;從一切方麵傳開了為所有權的辯護、對所有權的研究、關於所有權的學說,其中的每一項既然都是與其他各項矛盾的,這就給所有權帶來一次新的創傷。

由於法律方麵的普通手段不再夠用,他們已經請教了哲學、政治經濟學和各種體係的擬訂者;但所有的結果都是令人失望的。那些哲學家在今天不見得比在折衷學派盛行時期較為明朗;可是通過他們的神秘的箴言,我們能夠辨別進步、統一、聯合、共同關係、團結一致、友愛這些名詞;這些名詞當然都是使所有人感到不安的。這些哲學家之一①就寫過兩部巨著;他在這些書裏通過所有的宗教、立法和哲學說明了地位的平等是社會的定律。固然這位作家是承認所有權的;但由於他毫不感到為難地說明了在平等中所有權是怎樣的,所以我們可以大膽地把他列入到反對支配權的那些學者中去。哲學家總是擁有那種提出困難問題而永遠不加以解決的特權的。①這位哲學家就是比埃爾·勒魯。——譯者。

經濟學家們建議把資本和勞動聯合起來。在深入到他們學說的實質中去的時候,不久就可以覺察到,在這個學說中,問題不再是把財產兼並到一個社團中去,而是兼並到一個全麵的和永久的公共團體中去了。因此所有人的地位和工人的地位的不同就僅僅在於可以領取較高的工資。這個製度加上一些特別的附加條款和修飾就是關於法郎吉①的思想;但顯然可以看出,如果地位的不平等是財產的屬性之一,它也不是財產的全部。像某一位哲學家(我不知道是誰)所說的,使財產成為一種可愛的東西的,乃是這樣一種權力,人們利用這種權力不但可以隨意支配自己的財物,而且還可以支配它們的特性,任意加以利用,用它們來加強自己的力量,把自己關閉在它們裏麵,按照利害關係、情欲甚或任性所提示的那樣去利用它們。占有錢幣,占有一個農業或工業企業的或者一張政府公債的利息票,同一個人在自己的房屋和庭園中、在自己的葡萄藤和無花果樹下麵做主人翁所感到的那種無限樂趣比起來,又算得什麼呢?多妙的改革方法!那些經濟學家永遠不停地譴責黃金欲和本世紀的日益滋長的個人主義,而且,在種種矛盾中最不可思議的是,他們備準把各種財產變成一種財產——錢幣的財產。①見本書第213頁注①。——編者。

這個簡短的摘要遠不能包括對所有權的前途起威脅作用的一切政治的因素、立法上的一切事故、一切製度和趨勢;但是,凡是懂得怎樣概括事實和怎樣推論出那些事實的規律或支配那些事實的思想的人,都應當對此感到滿意。現存的社會好像已被放棄給虛妄和傾軋的魔鬼似的,並且正是這種悲慘的景象使得許多在舊時代所處的時間太長以致不了解我們這個時代的卓越思想家感到深刻的悲哀。現在,目光短淺的旁觀者開始對人類失望,並對他所不懂的事情發出咒罵,從而陷於懷疑論和宿命論的深淵;另一方麵,真正的觀察家則相信那個支配著世界的精神,力求了解並參透上帝。貝桑鬆學院的獎金獲得者去年發表的那篇關於“所有權”的論文,不過是這種性質的研究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