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男人學習當男人(1 / 1)

讓男人說男人,說不清。

在性覺醒之前,我沒覺出男人女人有什麼特殊的區別,以為隻是穿衣服不同、留背頭和長辮不同。而性的定時炸彈被引爆之後,我隻留心女人。留心這個詞還可換成傾心、暗戀、研究。這是費心費力但毫無收獲的漫長的過程。如果以這種專注心研究核武器,估計已能提煉200克鈈了。研究眼科學,做個白內障手術不難。我說的是在我封閉的童年,在禁欲的、清教徒式的社會鏹水池裏,人抱著一點點神秘,一點點羞恥,不斷胡思亂想。

對男人,我一般隻看,他是什麼人?草草一觀,歸人一類,交往時用。而觀察女人,想的是:這是什麼樣的女人。比如說她嫵媚,想,她為什麼嫵媚?當然這是研究不出來的。連女人也不知道她為什麼嫵媚。這隻是我的感受。而天下的女人如此之多,研究是研究不完的。這件事,用政府的術語說,叫“項目”,用學術講,叫“課題”。在我的腦子裏,留存著大量課題,多數是“半拉子工程”。而如果真研究明白了,人生也沒意思。

翻過來說男人,再說得醒目點:男人精神。怎麼說呢?我想這麼說——男人精神是男人學來的。無論給“男人”這個詞加上多少種標簽(按好聽到不好聽順序排列,其實是一回事)堅強、剛毅、果決、愚昧、死心眼、硬撐,如此種種都是學來的。

跟誰學的?不是跟誰學,是社會要求這麼做,是女人和社會責任逼迫男人塑造自己。男孩子在搖籃裏就被要求做一個“男子漢”,堅強剛毅等等。但你不能問,問別人“男子漢是什麼意思”,誰都不答,而女人還會斜你兩眼。說:哼!連這都不知道!別哼,真不知道。首先這裏有語言的欺騙,比如“剛毅”,誰見過剛毅為何物。其二,雖然社會沒嚴格的定義乃至數學式的精確表述“男子漢”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我們(男人)多多少少還是知道它的意思。比方說,一位兩歲的男孩子摔倒,咧嘴剛要哭,他媽說:“別哭!男子漢不怕疼,不許哭。”小孩委屈地撇撇嘴,把“哭”給咽回去了。目睹此景,不禁歎息:男子漢不怕疼?男子漢不許哭?這是不講道理的一種道理,是性別壓迫。兩歲小男兒被剝奪了哭泣權。最近,西班牙《趣味》雜誌登一篇大文章,說疼痛學的方方麵麵,說哪些神經收集信號,哪些神經傳輸和放大信號,哪些神經定位。結論之一,人類基本上不具備抑製疼痛的機製。既然這樣,為什麼不許哭呢?

社會法則的第一條是生存法則。一個人之所以被塑造成“男人”,是因為男人是農夫,是工友,是士兵,是在各種惡劣條件下養護家庭的人,他們必須被塑造成堅強不屈的樣子。這是社會的性別契約。現在的男人好當多了,過去的男人還要和狼搏鬥,不堅強行嗎?男人又被賦予心智特點,比如坦率、幽默、寬厚、慷慨,也是為了讓女人享受。沒一樣是男人天生的,都得學,學不好還不行。所以,身為男人就要渾渾噩噩地走向這些關於男人的框架和一攬子計劃。做得好的叫“好男人”,做得遜的繼續學習。如果某男人突然撂挑子不幹了,社會將齜著牙拷問他:“龜兒子,格老子丫的你想幹甚?”小赤佬隻好乖乖地學習當男人。問題是,你已是男人了,不當男人當啥去?對呀,當啥去?問得我們一臉茫然,糨糊隻好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