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節 生之喜悅(1 / 1)

美國西海岸的邊境城市聖迭戈的一家醫院裏,長年住著因外傷全身癱瘓的威廉,馬修。當陽光從朝南的窗口射入病房時,馬修開始迎接來自身體不同部位的痛楚的襲擊——病痛總是早上光臨。在將近一個小時的折磨中,馬修不能翻身,不能擦汗,甚至不能流淚,他的淚腺由於藥物的副作用而萎縮。

年輕的女護士為馬修所經受的痛苦以手掩麵,不敢正視。馬修說:“鑽心的刺痛固然難忍,但我還是感激它——痛楚讓我感到我還活著。”

馬修住院的頭幾年,身體沒有任何感覺,沒有舒適感也沒有痛楚感。在醫生的精心治療下,有一部分神經已經再生,每天早上向中樞神經發出“痛”的信號。

在痛楚中發現喜悅,這在一般人看來簡直荒唐。但置身馬修的處境,就知道這種特定的痛楚不僅給他帶來了喜悅,而且帶來了希望。當然一個重要前提在於,馬修是一個意誌堅強的人。過去,馬修經曆過無數沒有任何知覺的日夜。如果說,痛楚感是一處斷壁殘垣的話,無知覺則是死寂的沙漠。痛楚感使馬修體驗到了存在、時間、身體的歸屬,從某種意義說,這甚至是一種價值體現——醫療價值與康複價值。當然,馬修不是病態的自虐狂,他把痛楚作為契機,進而康複,享受常人享有的所有感受。誰也不能保證可憐的馬修能獲得這一天,但他和醫生一起朝這個方向努力,因而他盼望痛楚會在第二天早晨如期到來。

馬修的故事令我們震驚,它至少使人感到我們對擁有自己的太揮霍了。喜悅不止於飲食男女,甚至藏在一陣鑽心的痛楚裏。痛楚向你指出了生,難道生不是一種喜悅嗎?可見平時我們對幸福標準的製訂,太苛刻與狹隘了,以至於使自己常常享受不到幸福。在感官享受方麵,人們強調它的優勢體驗,如愉悅;在人生建構上,人們強調外物的作用,如金錢。這種認知方式無可非議,但也有一點點不寬容,妨礙我們獲得完整的人生。是不是在愉悅與金錢之外,人生就沒有意義呢?何不建立一種不需翹腳就夠得著、能夠全額享受的人生?除了愉悅與金錢之外,還包括信仰、平靜,發現、施予,擁有、悠閑等等平凡樸素的喜悅,即擴大喜悅的疆域,使自己常常幸福。馬修的喜悅實際是一種發現的喜悅,雖然仍要以忍受為代價。而擁有的含義更寬廣,除了物質因素外,擁有健全的肢體、自由的思想、新鮮空氣、觀察、傾聽和閱讀。在這些見慣不驚狀態的後麵,事實上是由堅強有力的身心平衡來支撐的。無痛楚證明了這種平衡的珍貴。馬修告訴我們,所謂幸福絕不是單一的東西。你不能想象一種沒有不適,全是愉悅的人生。並非隻有糖果能夠給人帶來甜蜜,並非隻有甜蜜能夠給人帶來歡愉,並非隻有歡愉才是人生的真諦。一個從來未經曆痛楚的人,必然會對幸福缺少判斷力。

從常常忍受不了痛楚到在痛楚中發現喜悅,兩者的差別在於,一個人擁有多大的力量來熱愛生活。愛,實在是天下最有力量的事情,它常常產生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