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修)(1 / 3)

今日陽光明媚,心情頗佳,適合抱著媳婦在書房的花園裏曬太陽,順便看老虎打架。

小乖眯縫著眼睛在我臉上左看右看,吃吃直笑:“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你果然是有福之相!”

媳婦難得誇獎,我當然要好好表現,賣力地為她按摩,為了彌補我的過失,媳婦這些天實在太辛苦了!

因為我打傷了瓶子哥哥,也因為花花和皇帝哥哥中了雲家的獨門秘藥綠毛龜,綠色沒半個月褪不掉,兩對在雲家莊最大的拙然居一住半月,日日你儂我儂,逍遙得可比神仙。小乖收斂脾氣,和我一起裝孫子,將他們好吃好喝伺候著,還每天要早點卯晚陪聊,應付完他們還得回來繼續忙生意,累得一靠上我肩膀就能呼呼大睡。

作為罪魁禍首,小乖命令我在拙然居當孫子中的孫子,花花說我恩將仇報,一直對我冷冰冰的,而且我一看到她的綠色臉就忍不住想笑,我一笑瓶子也笑,花花不忍心打瓶子,隻會拿雞毛撣子追著我打,我每天被打得身上紅一條紫一條,又不敢跟媳婦抱怨,苦啊!

至於皇帝哥哥那一對,說來也巧,白衣女子雖然沒有武功,原來也算武林中人,名叫白素素,是天山派的聖女。朝廷忌憚江湖力量,專門設立五扇門管理,以少林方丈為名義上的門主,命各門各派派出嫡親子弟進京為官,實為人質。

天山派一直避居世外,弟子人數不多,十分愛惜羽翼,接到聖旨,無奈之下隻得派出擺看的聖女,白素素在純潔的環境長大,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一入京就被一眾狂蜂浪蝶死盯不放,不勝其擾,上書皇帝哥哥請求回天山。皇帝哥哥怒不可遏,立刻召見,卻對她一見傾心,準備封為妃子,她天性恬淡,寧死不從,皇帝哥哥不忍逼迫,將她安置在宮裏做女官。

後來的事情大家猜想得到,兩人日久生情,皇帝哥哥對她一往情深,後宮形同虛設,朝臣勸諫的奏章如雪片飛來,白素素無路可退,聽說瓶子要成親,一溜煙跑到揚州來找我們,皇帝哥哥匆匆追來,正好趕上花花進門,護院見他也很英俊,給兩人一起染了綠毛龜。

有溫柔善良的白素素在,我倒沒在皇帝哥哥哪裏吃什麼苦頭,而且皇帝哥哥的綠毛龜造型一點也不好笑,他眼睛一瞪,活生生一個綠色閻王,我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皇帝哥哥是先離開的,因為加急奏折一封接著一封,半夜吵得人睡不著,我一聽到馬蹄聲就頭皮發麻,他走的時候還給了我一塊金牌,說遇到困難就拿出來,一定有人幫我,皇帝那麼大的官,給這麼小的牌子,真小氣!

瓶子受傷後脾氣也變得不太好,花花怎麼低聲下氣勸說都死賴著不肯走,花花哪裏有那麼好的耐性,偷偷告訴我準備又不辭而別,繼續闖蕩江湖。瓶子是我哥哥,我當然要把這個秘密告訴他,結果當花花收拾包袱的時候,被瓶子和我捉個正著,瓶子氣勢洶洶踢開門,撲上去掐住花花的脖子,沒瞄準就稀裏糊塗一頓啃,我好心提醒瓶子嘴巴的味道最好,啃的時候要有準頭,要不然會受傷,兩人同時瞪著我,把我踢出來,關在屋子裏吭哧吭哧一氣後,花花滿臉通紅地和瓶子出發了,據說準備一起走遍大江南北,看看我朝的壯麗山河。

也許是婚禮那天晚上著了涼,丹朱病得很厲害,生了滿臉的紅痘痘,不能吹風不能見光,當然不能見人,我沒辦法讓她見識皇帝哥哥的厲害,真可惜!

送走兩對神仙眷侶,我和媳婦的好日子也開始了,我美滋滋地構思著遠大前景,一個粉色人影飄然而至,我嘩地一聲大叫,把小乖和丹朱都嚇了一跳,小乖暗暗擰了我一把,笑吟吟道:“這麼快就好了?”

丹朱臉色蒼白,身形更顯瘦小,盈盈拜道:“多謝雲莊主照顧!”

小乖推我一把,“快去拿瓜子,順便叫人送茶水過來。”

好久沒嗑瓜子,還真有點想,我興高采烈地領命而去,回來時,兩人又擺出棋盤對弈,神色都是無比凝重。

不就是下盤棋,用得著這麼認真嗎?我有點鄙視她們,憤憤然坐在中間,一邊添茶一邊嗑瓜子,決定平均分配。

“媳婦一顆,丹朱一顆,我一顆……”我正在默念,小乖完勝一局,笑逐顏開地摸摸我的頭,“小強,想不想幫我去討債?”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著她認真的表情,這才明白小乖真的要我做事,不禁為第一次接到這麼重要的任務雀躍不已,小乖仿佛知道我想法,鄭重道:“這些人太不自覺,雲家莊雖然家大業大,卻沒有義務養這幫貪得無厭的米蟲,咱們先從童城錢搖下手,來個殺雞儆猴!”

我笑逐言開,隻會拚命點頭,她淡淡一笑,“小強,我們先不要告訴別人,特別是胡一,一定要殺他們個措手不及。你快去收拾包袱,我們明天一早出發,我這邊的事情今天已經處理好,對管家和胡一說你剛受了一肚子氣,我帶你出去散散心。”

我暗中盤算開了,這次我一定不能讓小乖看扁,要做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

那個沒長眼的錢搖,你欠誰的不好,竟敢欠小乖的銀子不還,你小子等著瞧,我一定會從你身上剮層皮下來!

在我偷笑的當兒,丹朱一直死死盯著棋盤,似乎跟哪粒棋子有仇,輸就輸了,不要沒風度,我怕小乖說我胳膊肘往外拐,拚命用眼神鼓勵她,她發現了,微微一怔,我恨鐵不成鋼,對她比了個加油的手勢,她這才明白過來,終於展露笑顏,“小強,不要對我這麼好,小心我把你搶到燕國去!”

小乖眉毛倒豎,“不準開我小強的玩笑,他又不經騙!”

丹朱哈哈大笑,“雲莊主,說實話,這麼寶貴的東西得多請個人看著才行,要不我勉為其難幫你這個忙算了。”她突然湊近我,“小強,做我哥哥吧,我一直想要一個真正的親人。”

從她低沉的聲音裏,我隱隱聽出些莫名的情緒,淒冷的孤單,傷感,渴望,我怔怔看著她的眼睛,那隱約的笑意遊離著,似乎要努力遮蔽閃爍的兩點晶瑩光芒。我心酸難耐,猛地把她抱住,和小乖一樣,她的黑發有著絲緞般的質地,在我手下柔順異常,我哽咽起來,“丹朱,別傷心,我們以後會保護你,小乖很厲害,我們一定不讓你受欺負!”

小乖劈頭給我一巴掌,“敢當我的麵亂來,放手!”

“別揉,髒死了,你剛嗑過瓜子!”丹朱哇哇大叫,把我雙手扣住,一把推到小乖懷裏。她忙不迭去梳那長發,惡狠狠道:“早知道就不認你這個哥哥,害得我等下又要洗頭,還揉斷我好幾根寶貝頭發,真是得不償失!”

小乖冷著臉敲了我一記,“你看,別人不認你,老是拿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笨蛋!”

“誰說我不認!”丹朱眼一瞪,施施然走到我麵前,把裙子一掀,單膝跪了下去,正色道:“大哥,請受小妹一拜!”

我丈二摸不清頭腦,緊張地看著小乖討主意,她眉毛一挑,“還不扶你妹妹起來,想讓她跪一輩子麼!”我這才回過神來,欣喜若狂,拽著她的手上蹦下跳,“太好了,我有妹妹了!”

丹朱微微掙了掙,還是任由我拉著晃,把鳳眼眯成了細細的一線,轉頭看向小乖,小乖正襟危坐,端著一杯茶輕抿著,臉上似笑非笑,是我從未見過的複雜表情。恍然間,我覺得什麼地方不妥,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因為我心房已充填了無數的快樂,滿得全身心的甜。

很快,她們都恢複雲淡風清的模樣,坐下來商量如何豐富雲彩緞和雲錦緞的花色,以適合燕國的審美特點。燕國人性格熱情豪放,喜歡鮮豔的顏色和繁複的花紋圖案,尤其喜歡用大朵的豔麗花朵和鮮明幾何圖案的組合作為裝飾,而翡翠特別是揚州織布紡的花色都非常素雅,那些豔麗圖案幾乎都是在喜慶場合才能用到。因此,即使這些布料的做工都讓人讚歎不已,真正在燕國推廣還有些困難。

丹朱承擔下設計花色的任務,說會在我們出去討債這段時間找人畫出幾個係列的花色,小乖暫時提供了富貴牡丹係列和秋菊傲霜係列的構思,讓她打著雲家莊的名號,找揚州最有名的牡丹畫手唐言幫忙。

兩人談得很投機,我嗑瓜子嗑得口渴,咕嘟咕嘟把水都喝光了,當我準備起身去倒水,丹朱叫住我,“別忙了,都已經子時,你們明天還要趕路,早點去休息吧,回來再慢慢談,反正也不急在這一時!”

小乖若有所思地看著正當中的明月,沉聲道:“丹朱,我有件事放心不下,不知……”

丹朱站起來正色道:“嫂子,你不用說,我們既然已是一家人,就絕對沒有推脫的道理。我早有耳聞,你不在的時候我會看著胡一,而且盡力穩住他,不讓他狗急跳牆!”

“胡一是壞人麼?”我有些納悶,腦海裏浮現出兩撇翹翹的胡子,恨恨地想,虧我平時對他這麼尊敬,還老是為他煮糖水泡茶,早知道我就在他的茶裏下毒,讓他腸穿肚爛,省得小乖煩心。

小乖拉著我往外走,輕聲解釋,“我娘放手後,他暗中提價,並從各地客商手上收取好處,否則就不給定單。對雲家莊則隱瞞不報,仍按原來的價錢出貨,從而兩頭得利,各地客商生怕得罪他,不敢吱聲。還有,他已經在雲家莊培植出一定勢力,連我一時半會都動他不得,隻能敲山震虎,讓他自動收手,等以後慢慢肅清他的力量再動手收拾他!”

我在心中暗罵:“混蛋胡一,以後你就是我第一個仇人!”

人不可貌相!這是我看到錢搖後想到的第一句話。

他好歹也是童城的大富人家之主,在這裏有三個綢緞莊,怎地如此瘦骨嶙峋,就如同那大旱三年時的災民一般。隻見他臉色蠟黃,顴骨高高突起,眼睛鼻子嘴巴無一處不小,遠遠看去就像秋後的田野,遍地金黃中,聳立著一個用竹竿挑的稻草人,那稻草人五官都在,不過,隻是都在而已。

他的打扮更讓人匪夷所思,我們到童城時已近冬天,他穿著補丁疊補丁的長衫,外麵套件夾襖,夾襖上破了好幾個洞,已經成了黑色的棉花招搖著,邊走邊掙脫最後的束縛,隨風飄走。他腳下是一雙露出三個腳趾頭的布鞋,鞋後跟已踩沒了,根本穿不上,他隻好一路躋拉著,走三步停一次,把鞋子套緊一些。

到了童城,我們立刻打聽錢家的住處,他家非常容易打聽,人們一說起錢搖,眼神都變得非常怪異,仿佛,那人是天上掉下來的一泡茅房裏的東西。他的豐功偉績在童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人們暗地裏給他一個名號,鐵公雞!

我們找到破敗得不可思議的錢府,雖然就靠近童城最繁華的銅雀街,和旁邊一排矮小卻收拾得幹淨如新的民房相比,這裏簡直就是一片廢墟。錢府很大,幾乎占了半條街,隻是圍牆上雜草叢生,門上紅漆早已剝落,現出裏麵灰黑的木紋,門口隻剩下一個燈籠,斜斜地掛在屋簷下,那大大的“錢”字在灰白的紙上依稀可辨。

我們在錢府對麵一個小客棧落腳,推開房間的窗戶,對麵錢家的景象一覽無遺。他家隻能用“荒涼”兩個字來形容,偌大的錢府隻有兩個老得牙齒掉光的仆人。小二告訴我們,錢搖克扣工錢實在太厲害,許多長工短工做到吐血,被他東扣西扣,年終竟倒欠他銀兩,這兩個仆人無兒無女,實在沒地方才留下來,即使沒工錢拿,在這裏熬著好歹不至於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