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靜靜的羊舍(1 / 3)

“當!當!當……”

進入午夜零點時分,知青大食堂門口的大鍾震破了茫茫寒空的寂靜,敲響了。聲音是那樣清脆,那樣震耳,那樣雄壯,又那樣神聖。因為農曆的新的一年來到了。

“真急人,”奚春娣聽到鍾聲,突然心跳加快起來,“都請神了,我小叔還不回來,餃子也要砣了。”說著有點兒眼淚汪汪了。

潘小彪端著煮好的又一盆進來:“那咱也不吃,等著奚大龍!”

“同意,”鄭風華說:“咱們先去和貧下中農一起刨糞,等刨完回來,奚大龍也該回來了,一起吃。”

潘小彪:“對,奚大龍放一天羊夠累的了,現在回來還得去刨糞,走!”

“走,”鄭風華邊戴帽子邊穿鞋說:“張連長說了,就一會兒!”接著囑咐奚春娣:“春娣,給你小叔寫個條兒,他要先回來也別吃,等著咱們大夥兒過個團圓年!”

奚春娣把眼淚咽了回去點點頭:“嗯。”別看寫條讓奚大龍等一會兒吃,那她也很高興,因為在這裏過兩個革命化春節,都沒有和小叔在一起過。第一次是吃完飯,冒著黑夜,心突突跳著跑到羊舍,給小叔送去吃的。第二次小叔怕她又跑去害怕,到宿舍來接的她。今年,就要和小叔在一起吃年夜飯了,該多高興。她愛小叔,就像愛爸爸一樣,因為她覺得小叔和爸爸是一樣的脾氣,一樣的為人,莫說長相有些相似,連說話的音調都有共同之處。這些年來,小叔為她操了不少心。剛來時,還給她洗衣服、縫衣服,給丁香輸血後她身體虛弱吃不下飯,小叔也吃不下,並眼眶發濕。他就像爸爸那樣疼自己,多好的小叔呀!她心裏曾發過誓,並偷偷地攢錢,要給小叔買雪花圖案冊,而且托人給小叔買世界上各色各樣的雪花郵票。甚至雄心勃勃的,想攢許多錢,給小叔買一個頂好頂好的照相機……

她想到一會兒就要和小叔在一起過年吃餃子、喝酒,一股暖流從心裏悄悄流過,心裏充滿了對鄭風華、潘小彪和白玉蘭的感激。

“走,”白玉蘭穿好衣服,見奚春娣把條兒寫完了,說:“今天集合,還要點名,別讓人家等咱們!”

來自西伯利亞的強大寒流,肆虐了這些天,現在雖然甩著尾巴走了。但從落雪後,天空還是不見放晴,夜色把天空塗黑了,把山林房舍塗黑了。潔白的雪也失去了光澤。當然天氣不那麼幹冷幹冷了。可不知什麼時候,天空又零零星星飄起了雪花。

全連的貧下中農和知青們在大食堂門前集合了。出工時從不站隊的貧下中農,今晚也破例站成了一小排,十多人,在前麵開路。知青們則按順序號排好,緊緊跟著。每人都扛著尖鎬和鍬,浩浩蕩蕩地向豬號大糞堆開去。

按照場革委會的要求,為在革命化春節裏做好這件最有意義的事情,張連長已提前做了準備工作,一根長長的電燈線從豬號飼料粉碎房牽引出來,從糞堆頂上跨過拉出去,係在了糞堆旁一根電線杆子上,線上安接了一串燈泡,把大糞堆照得格外明亮。那從燈旁飛落下的雪花,就像輕輕扇動著翅膀的白蝴蝶,輕輕地飄飛著。

隊伍很快開到了這裏,在張連長指揮下,繞著大糞堆站了一圈。

“貧下中農們,知青們--”張連長登上大糞堆中間,“這,這個今晚是知識青年和貧下中農一起過革命化春節,是很有意義的,連隊研究決定,就不分任務了,隻要大家賣力氣幹就行,這,這個,就隨便找地方刨吧,往地裏拉的拖拉機馬上就到!”

所說連隊研究決定,實質上是張連長一人提出來,隻是和肖副連長說了一下。他讓肖副連長照顧食堂、發電房,而不讓他上工地。因為肖副連長不是貧下中農,而是中農,盡管有段在延安的光榮曆史,但在這個問題上,自知青進場以來,張連長是毫不含糊的。當然,肖副連長也說不出啥,場部明明白白說了,就是和貧下中農過革命化春節嘛!

“噢--”

“幹--嘍--”

“躲躲躲躲,閃開點呀,我的鎬可沒長眼睛!”

……

張連長話音剛落,一陣哄亂聲後,無數尖鎬飛起飛落,像雞啄米似的刨動起來。

“當當當……”

“嗒嗒嗒……”

聲聲落鎬響處,隻有糞泥點子飛蹦和撒落,凍得梆梆硬的糞土吝嗇得很,哪怕是薄片片或小糞塊也不肯在鎬尖下敗下陣來,頑固地抱成一團,巋然不動。

“哎嗨喲!哎嗨喲……”丁向東伴著自己喊出的號子,使勁刨著、刨著,先刨一個點,一個坑,坑漸漸變大,終於揭下了一塊凍糞團兒。

上海知青王爾根在一旁說:“丁主席,還真得向你學習,我怎麼也刨不動!”

丁向東擦擦汗,瞧著王爾根剛要說什麼,程流流問:“丁主席,您也是第一次過這樣的年吧?”

“什麼年年的?”丁向東轉過臉,“這叫革命化春節!”

“哎呀呀,”王爾根搖搖頭,“這年和春節是一碼事!”

丁向東一口咬定:“不是一碼事!”

王爾根緊接著問:“你說怎麼不是一碼事吧?”

“這個春節,就是過了這天就是春天,是春天的節氣,一年二十四節氣麼!”丁向東說的理直氣壯,“年,這年是什麼玩意兒?是四舊!”

王爾根搖搖頭:“丁主席,你前麵說得很對很對,我讚成。後邊不對,叫年不是四舊,咱老祖宗一直這麼叫,就像你說為什麼叫春節似的,叫年有個故事!”

“王爾根哪!”張連長聽到了,在一旁大聲插話說:“叫年有故事,你給大家講講吧!”他發現知青們多數都是掄幾下鎬刨不動,就拄著鎬不動了,有的嘮喀,有的搓手,有的搓臉蛋子,反正今晚就別指望幹多少活,特別是從王大愣挨哄以後,他當了連長,越來越覺得知青棘手不好管了,有時候聲嚴厲色要求這,要求那,也是瘦驢屙硬屎--硬逞幹巴強。今天晚上太太平平過去,也就心滿意足了。

“王爾根哪,講講吧!”有幾名磨蹭時間不願意掄鎬刨糞的知青嚷道。

“好吧,我講。”王爾根操著一口熟練的普通話,“不知對不對呀,也是聽來的,而且在城裏時聽好幾位老人都這麼講。”

本來好多人就不願意幹,張連長又允許,知青們差不多都聚到了王爾根跟前,把他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

他不緊不忙地講了起來。

“傳說在很早很早的時候,人世間出現了許多許多的毒蛇和猛獸,尤其是有一種叫‘年’的大怪物,每到一載終了的晚上,就從深山老林裏裏躥出來吸人、謀害生命。它張開大嘴,一次就能吸進肚裏吃掉很多人。

“嘿!這還得了?這樣下去,慢慢不就把人吸光了嗎?一時間,僥幸生存的人都發了慌。有幾個有謀略的人湊在一塊兒商量,這‘年’本事大得很,胃口也大得很,咱們逃到哪兒還不是一死!不如想辦法把‘年’治服。

“可是,誰能把‘年’治服呢?又怎樣治服呢?有個白頭發、白胡子、白眉毛,叫洪鈞的老頭說:‘我有辦法了,一定能把‘年’治服!’他找到‘年’說:‘你這樣專門坑害人,不行哇!’‘年’一看站在自己麵前的是個土埋半截的老頭子,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裏,冷笑一聲說:‘你哪來這麼大膽子,敢來管我?’洪鈞說:‘喲,你不是本事很大嗎?聽說什麼都能吸,我就不信,你敢吸老林裏的大毒蟒嗎?’‘年’最忌諱別人說它膽子小,氣火火地說:‘毒蟒有什麼了不起!’它讓洪鈞跟著到了老林子裏,見到毒蟒就往肚子裏吸。洪鈞又說:‘後山有隻猛獅,恐怕你就不敢吸了,‘年’說:‘這有什麼費勁!’說著讓洪鈞跟著到了後山,又把猛獅吸到了肚裏。洪鈞又說:‘前麵那座山有隻惡虎,你要是也能把它吸進肚子裏,我就服了!’‘年’說:‘這費什麼勁!’結果,又把惡虎也吸進了肚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