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遭受淩辱的女性會重重增強橫心。
白玉蘭哼哼哈哈應酬兩句王大愣後,王大愣當真以為她終於動搖了死死追求鄭風華的信念。因為上次他得知白玉蘭要去三連,巧使“香水梨”將一份早備好的假情書塞進易發現的鄭風華行李旁,得知成功,便對白玉蘭察顏觀色,果然再沒聽說去過三連,還聽說鄭風華來了幾次,都被她拒之門外,心裏暗暗高興,隻想尋找機會再提嫁給自己兒子的事情。沒想到這千載難逢的機會由王肅創造出來了。
王大愣一走,白玉蘭揩幹眼淚,係好鞋帶,懊悔自己缺乏智鬥經驗的同時,更加痛恨王肅、王大愣,當時,隻想舉起暖瓶、杯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砸個鼻青臉腫癟茄子色兒,把機關的人都招惹來當眾揭穿,造他個聲名狼藉,沒想到他反咬一口,反而栽贓自己了。
她努力克製著自己,終於冷靜下來了,想起了普希金的一段話: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憂鬱,也不要憤慨。不順心時暫時克製自己,相信吧,快樂之日就會到來。我們的心兒憧憬著未來,現今總是令人悲哀。一切都是暫時的,轉瞬即逝,而那失去的將變成可愛……
她胸悶得幾乎要喘不出氣來,咀嚼著這位自己中學時就崇敬的人物的名言,似乎心裏透亮了一點兒。偉人的話靈嗎?轉瞬即逝是自然的,逝去的隻能是遺恨,何為可愛呢?可愛在哪裏呢?噢--那對邪惡的懲罰便是可愛,磨難使自己變得堅強和聰明便也是可愛吧?正義能懲罰王明明,難道就不能懲罰這個披著“革命幹部”外衣,陰險狡猾且又毒辣的王肅嗎?從對自己這件事情來看,他對薑婷婷和陳丹婭要是沒有邪事兒,鬼才相信哩……不然,憑什麼安排陳丹婭去接薑婷婷出納的位子?
她猜測,王大愣轉告自己說是不便再留在辦公室工作,暫去招待所當一段時間服務員,王肅也確實再沒有臉皮讓她給抄材料,或許是抄材料就是為了幹這個勾當,勾當被識破,這差使也就沒了。本想不同意這種安排,陌生的連隊不想去,三連有個鄭風華,又是那種情況,這樣,哪還有心思回文藝宣傳隊排練節目,也就隻好依了。王大愣那樣積極主動,因為招待所歸他管,還有他賊心不死的小算盤。
王大愣正式通知以後,她便找所長報到,當時就去車到良種站拉來行李,安排進女單身宿舍,其實就是一個客間,和機關女獨身宿舍斜對著門。
一晃就是幾天過去了。
白玉蘭吃完晚飯,走進宿舍走廊,瞧著陳丹婭進了機關女獨身宿舍,產生了一個念頭:找她嘮嘮去!
“喲--”白玉蘭推開虛掩的門,笑著問:“你這裏寬鬆呀,就住你一個人?”
“是。”陳丹婭正在摘晾繩上的衣服,側轉身發現是白玉蘭來了,心裏很高興,指指對麵床說:“這張床原來是楊麗麗住的,和張曉紅結婚搬走後一直空著,聽所長說快安排人了。我住的這張床是薑婷婷的,你知道,她結婚後非回三連不可,我撿了兩個漏兒,一個是薑婷婷的工作,一個是薑婷婷住的床……”說著親親熱熱地拉著白玉蘭的胳膊說:“玉蘭姐,聽說你到招待所報到好幾天了,咱們住得這麼近也不到我這兒來玩玩,今天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東--北--風--吹--”白玉蘭開個玩笑後,變得正經了一些問,“接了薑婷婷的漏兒,工作怎麼樣啊?”
陳丹婭似笑非笑:“哎喲,什麼怎麼樣不怎麼樣的,混唄!”
語氣間閃透著一股怨氣似的。
“丹婭,這可不是說的真心話吧?!”白玉蘭乜斜著眼嗔怪道:“怎麼是混呢,還不滿意啊,這麼個美差使,比起上次我碰著你扛著大糞勺子掏糞時,總惡心嘔吐,那還不是一個天堂,一個地獄呀!”
“那倒是--”
“丹婭,”白玉蘭被拉扯著和她並肩坐在床上,綻出個半笑臉問:“你這個小資產階級思想都是怎麼改造掉的,教教我唄!”
“就那麼回事唄!”陳丹婭總是不正麵回答。
白玉蘭摟住她的脖子把臉往前貼貼問:“是不是掏起大糞來那麼一吐,就把小資產階級思想吐出來了?”
“去你的!”陳丹婭知道白玉蘭是在和自己開玩笑,“哎--”陳丹婭推開白玉蘭胳膊,把臉轉向她,“我還想問問你呢,怎麼在辦公室呆那麼幾天就到招待所來了呢?”
白玉蘭沒想到,問她嘛,她又探詢起自己來了,應酬說:“咱壓根兒就不是蹲辦公室的那塊料嘛。”
除了王大愣和機關個別人知道點白玉蘭為什麼由辦公室到招待所來的須子外,人們還都不知道。這場部有個特點是不像在連隊,有點小事就嘁嘁喳喳飛傳個亂七八糟。因此,她不願意透露真情,應酬了一句。
“不,不是那麼回事兒,你是老高三,那水平誰不知道。”
“啥水平,學那點兒玩意兒,從書本到書本,能幹啥!”
“大夥兒可不那麼議論,”陳丹婭瞧著白玉蘭說,“有人說你不聽擺弄,頂了王肅?”
“哈哈哈,”白玉蘭笑笑,“我吃豹子膽啦,再借給我一個腦袋也不敢哪!”
“砰!砰!砰!”
倆人正嘮著,突然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陳丹婭站起來:“請進!”
來客聽到呼喚,拽開門便問:“這是場機關出納員陳丹婭同誌的家嗎?”
“是,”陳丹婭打量著站在門口的陌生人,“您是誰?”
白玉蘭先是一皺眉,立刻認出來了:“喲,您是《北大荒》報的李記者吧?”
“你是--”李大寬問。
白玉蘭笑笑:“咱們打過交道。”
李大寬走進來,極力思索著,終於想起來了:“哎呀,一九六九年夏鋤時,我和我們的攝影記者張南南一起去三連采訪王大愣連長,就是您引的路,是吧!”
白玉蘭微笑著點點頭:“你們什麼時候到的?”
“昨天傍晚。”李大寬被請到屋裏坐下說,“今天上午又到三連采訪去了,不知怎麼,我們和三連像是有了緣。到了三連,張南南還叨念你呢,有那年那樁事情,我怕陪同的領導起疑心,就沒讓他打聽。”
“這麼說,咱們是老朋友了!”白玉蘭對李大寬能記起自己很高興,而且覺得很親近,“歡迎,要知道您來,我早去看望了。”接著就介紹說:“她就是您要找的陳丹婭。”
李大寬站起來握著陳丹婭的手:“剛才白玉蘭同誌說了,我姓李,名叫大寬,今天慕名來想和您嘮嘮。”
“我不打擾了。”白玉蘭站起來就要走。
“不,不……”李大寬站起來挽留,“我來也是隨便聊聊,你坐你的。聽說陳丹婭同誌當過清潔工,而且幹得很出色,我想來采訪采訪,看看能不能寫點兒東西……你要是了解情況可以補充。”
其實不是這樣,他們三人回到場部以後,梁大勇把薑婷婷秘傳的信給他倆一看:薑婷婷的上告信中,除了寫了自己受迫害的前前後後外,還強烈地反映了幾條線索,其中之一就是奇怪陳丹婭拒絕從文藝隊調到機關,結果讓她掏了幾個月的大糞,在堅持不住的情況下才提出要回去,而且被安排當了出納……
“陳丹婭同誌,”李大寬掏出筆記本,又從貼心兜拿出鋼筆,“您就犧牲點兒休息時間,給我講講吧。”
陳丹婭苦笑一下:“李記者,算了吧,我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