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說嘛……”李大寬明知這種場合摳不出什麼東西,是想通過隨便嘮嘮打下一個熟悉的基礎,等這裏沒人時,再步步深入地去挖掘。
“砰!砰!砰!”
突然,又傳來三聲敲門響。
“請進!”陳丹婭衝著門口喊了一聲,自言自語道:“今天我這兒是怎麼啦,這麼門庭若市的!”
她隨著外麵的拉門站起來,一看來人,忙打招呼:“喲,關秘書,您可真是稀客,快請坐!”接著便給李大寬、白玉蘭一一介紹:“這是整黨工作團的關秘書!”
白玉蘭笑笑:“我們認識。”
關秘書是個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小夥子,穿一身深藍色的半舊中山裝,中等個兒,眼睛很有神,一副很機靈的樣子,說話自帶三分笑,給人以熱情和充滿活力的感覺。
“喲--”關秘書笑笑,“這麼熱鬧……”
原來,白玉蘭左思右想,在整黨工作團的檢舉箱裏投了一封匿名上告信。她一看,就知道關秘書的來曆,站起來就要走,關秘書卻堅決不讓:“我不過是來隨便坐坐,衝了你們的雅興多不帶勁……”其實,他是受團長辦公會議的委托,逐步接觸陳丹婭的性格、情緒,來分析匿名信的虛實,若有所征兆,便決定由淺入深地進行攻心戰術。
“關秘書,”李大寬也不好走開,找話問,“這兒整黨工作進行得怎麼樣?”
“進行得還算比較順利。”關秘書不加思索地回答,“我們沒來時,都說這北大荒勞改農場幹部這樣那樣的,其實不盡然,根據開門讓群眾提意見的結果,95%以上的黨員是符合黨員標準的……”
陳丹婭笑笑對李大寬說:“李記者,你可別采訪我了,真沒啥說的;采訪采訪關秘書和整黨工作團吧,他們和群眾打成一片,下連隊和大家一起參加麥收,一點兒架子也沒有!生動的事跡多著呢。”
李大寬沒有這一采訪動議,通過陳丹婭和關秘書的談話,發現他倆很熟,以為是在閑聊,他著急明天就要離開這兒,隻是哼哈地應答幾聲,陳丹婭講的幾個事跡小故事,也是進耳一句,飛走一句,急得直看手表。他倒也不想通過這次來就從陳丹婭這兒搞出個底細,隻是來探探虛實,按照和梁大勇、張南南三人商量的,作為較可靠和重大線索,上書給省和黨中央的領導同誌,因此,急得一次又一次看手表。
白玉蘭看出了門道,通過那次來采訪王大愣,就體察出這位記者的機靈、敏感和一身正氣。暗暗琢磨:他是不是從哪兒得到了蛛絲馬跡,來攻“堡壘”的?頓時,一股豁朗的情緒在她心裏升騰起來,從在陳丹婭小房間不謀而合的這倆人相遇,她仿佛感覺到一股股強大的潛在的正義化成的氣流在慢慢地把王肅包圍著。她一下子想起了毛主席的一句詩詞:“高天滾滾寒流急,大地微微暖氣吹。”於是更加橫下一條心:要報仇,要伸冤!
“丹婭,你看--”白玉蘭說著看看手表站起來,“我坐的時間不短了,還有點兒事要去辦,你陪著兩位客人嘮吧!”
“玉蘭姐,忙啥,”陳丹婭站起來拉著白玉蘭的手,“再坐一會兒嘛!”
白玉蘭笑笑:“不啦,你看,咱倆住斜對門,飯前飯後願意來還不是抬腿就來嘛!”說著向站起來表示送行的李大寬、關秘書點點頭,“你們二位坐,我先走了!”
隨著門被推開又“砰”地一聲關上,李大寬和關秘書在那張空床上擦肩而坐,各懷心腹同樁事,他希望他快走,他希望他快走。
李大寬來時和梁大勇、張南南分析,一致認為,薑婷婷提供的這一線索可靠性很大,如再證實一下可靠程度,再加上有人直接找工作團反映王肅點名讓那幾個女知青上大學的線索,足夠一個駭人聽聞的重大迫害知青案,引起中央和省領導的高度重視。現在是一個個先從現象掌握可靠程度……
關秘書看看手表。
李大寬看看手表。
陳丹婭本來對這兩個人的到來就感到奇怪,發現他們又都似有心事的樣子,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打破了刹那的沉悶,也是沒話找話:“關秘書,你們整黨工作團威信很高……”
“高啥?!”關秘書接過話題,“辛團長一直不滿意,一個勁兒地加強內部思想和作風建設呢!”
李大寬被他洪亮的聲音吸引得一側臉,燈光映照著關秘書那年輕英俊的麵容,心裏琢磨:這個小夥子是不是在追求陳丹婭呢,果真這樣,被姑娘迷上的小夥子會像被吸鐵石吸著一樣,看不出眉眼高低。他有點掃興地站起來告辭:“你們二位嘮吧,我走了……”
“李記者,坐一會兒吧,”陳丹婭客氣地挽留,“關秘書沒什麼事兒,也是閑聊。”
“好好好,我有空再來。”李大寬回謝一聲推門走了。
李大寬出門後,白玉蘭從斜對門宿舍虛掩著的門縫裏瞧著他走了,心裏一陣惋惜,想起那次到三連采訪,雖沒起什麼大作用,也令人出氣。她多麼想讓李大寬多坐一會兒,能從陳丹婭那裏發現些問題,再在報紙上來一篇呀,尤其聽說李大寬他們明天就要走了。
“小陳,”關秘書心裏覺得可把這記者靠走了,先開了腔:“聽說你到文藝隊是王主任點的名?”
她有意回避嫌疑:“好多人都是他點的名。”
“聽說讓你下去鍛煉也是王主任點的名?”
“呃?”陳丹婭一愣,“不知道,是張曉紅主任和我談的。”
“聽說你主動找王主任要回文藝隊,一說就妥了,主動給你安排當了出納員?”
陳丹婭腦袋“轟”的一聲:這事怎麼會傳出去呢?這事兒隻有自己非常憋悶的時候和白玉蘭嘮起過,搖搖頭:“沒有。”然後又說:“不知道,王主任堂堂的農場革委會大主任,還有空管這些芝麻粒大的事兒。”
“喂,我說陳丹婭,”關秘書試探著問,“有些人對你到文藝宣傳隊沒幾天,節目排得好好的,突然下去當清潔工去了,感到挺奇怪的……”
“那有什麼奇怪的。”陳丹婭臉色有點沉悶了。
關秘書覺察出了事情的異常。他再問,陳丹婭還支吾,怕惹出不愉快,故意找隨和的話題東拉西扯了一會兒,寒暄了幾句一抬屁股告辭了。
李大寬提前走出陳丹婭的宿舍,有點不大甘心,在這飛機式招待所的另一端自己住的客房門口故意來來回回走著,發現關秘書走了,想再去和她嘮一嘮。
他剛要往前走,發現白玉蘭推開宿舍門走了出來,便縮回身子走到客房門口做出欲推門要進去的樣子,擔心再回去讓白玉蘭碰上產生嫌疑,揚揚出去不好聽,一手推著門朝那邊斜斜臉一瞧,先見白玉蘭進了衛生間,想瞧著她回來以後再過去,發現一個熟悉的人影兒進了走廊,左顧右盼一下,大模大樣地朝裏走去,到了陳丹婭門口,斜臉朝外瞧瞧,似乎沒發現什麼,推開門走了進去。
“是王肅?”李大寬心裏劃了個問號,最後還斷定是他,那寬胖的體形,那小八字撇步,無一不像。
李大寬沒判斷錯,那果然是王肅。
事情是這樣的:王肅不僅囑咐王大愣派人在三連監視三名記者是否與薑婷婷個別接觸,還讓王大愣注意一下在沒經場安排的情況下,三名記者都和誰接觸。聽王大愣說白玉蘭、李大寬、關秘書先後進了陳丹婭的宿舍以後,王肅頓時毛了丫子。白玉蘭倒沒什麼,他擔心的是關秘書和李大寬去幹什麼,想讓王大愣去探問一下,問題是隔肚皮的事情連王大愣也不知底細,便親自出馬,在飛機式招待所宿舍這頭的外邊操場上佯裝散步,不斷從窗戶往裏撒眸著,他們仨一起在宿舍裏,王肅沒懷疑什麼;最後隻留下關秘書,想了想也沒啥,不過心裏還是不踏實,瞧著關秘書的影子一離屋,便大步流星裝模作樣進了招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