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國慶回家還有好些日子呢,三姐就告訴我說屆時要跟我一同回去,她說懷念跟我一起的時光。
回家的十天時間裏,每天不是跟三姐一起幹活就是騎車兜風,幾天下來,兩人都黑了一圈。
到家沒幾天,三姐說頭疼,以為感冒了,便讓老爸配了幾副藥吃著。
離家那天早晨,三姐遲遲沒起床。我看躺在她身旁的侄女霄楚也未醒來,沒多想就去吃媽媽剛出鐺的餅子了。老爸回來要開飯,她才雙手抱著頭走進廚房。臉也不洗、頭也不梳,精神相當萎靡。她告訴爸媽,說此次頭疼可能不是簡單的感冒,或許是舊病複發,等明天醫院正式上班得趕緊再去檢查。以前,她有過類似的情形,雖然在天水檢查過幾次,並沒發現有什麼大礙,但我們依然感到事態的嚴重,胡亂收拾完行李,就匆匆趕往天水。
我回京的火車在晚上九點五十分。距離火車站還有一段車程,為了確保時間寬裕,剛過七點半,我就啟程去車站。
那天的離開並不容易。
屋子裏擠滿了人,有歡聲有笑語,而三姐始終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弟弟、三姐夫和大外甥打算送我去火車站。三姐夫拍拍胸脯大聲道:“送,必須得去送,托弟一年才能回來幾次家。”
一年才回家幾次?什麼意思?難道不啻是我,在家人眼中,家鄉對我已是驛站,每次歸來,隻是路過。突然間想起父母的容顏,兄弟姐妹成長中說過的話、走過的路,聽到周圍外甥、侄女的鬧騰聲,一片天倫之樂,這樣的場景,從此以後幾乎與我無關。想到這裏,瞬間淚如泉湧,簌簌地流了下來。
我出門時,三姐勉強起來,跟著一大堆人浩浩蕩蕩地目送我坐上開往火車站的公交車。
我走後,三姐的頭還是疼,據說很疼很疼。她的疼痛,沒有切身體會過的人是無法感同身受的。隻好幾次,聽媽媽說她頭疼劇烈時,嘔吐不止,兩手抱著頭顱到處亂撞,哭得厲害。
三姐在我們姐弟中一向最堅強。我已經習慣了她作為我們一家人堅強的原動力,當發現她也是一個脆弱的生命個體後,頓有萬箭穿心的痛楚。
聽說西安有家醫院不錯,三姐夫婦決定去做個徹底檢查。在西安幾天時間裏,因在大舅家住著,意料之中地發生了諸多不愉快。後來,磁共振還沒做,他們就回到了天水。
期間,三姐告訴我說當下最想我,想到我們姐弟一起玩的情形就很悲傷。
我說:“姐啊,做個六親不認的人,未必不好。感情聯絡多了,反而留下太多念想與不舍。”
她說:“誰說不是呢。可惜,那種人,我們都做不來。”
三姐常說,人世間最珍貴的莫過於親人之間的愛,她這一生就算窮得隻剩下親情,但依然會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以前並不覺得三姐這句話有多重的分量,在這個時候,每想一遍,我都淚如雨下。
回到天水,三姐頭還是很疼,於是,又去了蘭州。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大姐在電話中鬧得很不愉快。聽見她還在辯解,我直接告訴她今天不想聽她任何解釋。可大姐還是一個勁地說:“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掛了電話,她就撥通老爸手機,哭的很傷心,告訴老爸我罵她,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接著又給二姐、三姐說了那天的不快。
一會兒,二姐打來電話詢問此事,聽我解釋後,未置可否。三姐打過來,說不必因為她而引起姐妹之間的不快。
讓我別說大姐,真是笑話,我就是要告訴她身為老大,她做得有多麼的欠妥。什麼得罪人、傷害姐妹情分之類的,那一刻,我壓根就想不起來。我隻知道我的三姐病了,馬上要做手術了,而我的大姐期間基本沒有過問。
畢竟手足情深,說過、惱過,最後還是會和好如初,不是麼?老大如果因此跟我生分,我也懶得理她呢。
下班途中,三姐問我肚子的事怎麼安排,我說周六就去做。
她囑咐我:“這事對身體傷害大,要注意術前營養攝入。”
我嗬嗬一笑,強作輕快地告訴她:“剛跟朋友吃完西餐,吃了一大碗意大利麵呢。我必須多吃啊,發不發胖,我也是顧不上了,我必須照顧好肚子,是不是?”
過了一會,三姐告訴我:“隻要你幸福,不管跟誰一起,我都會站在你一邊,因為,我永遠覺得你是對的。那麼遠,有個知己並非什麼壞事。”
這個時候,對三姐有意無意間說出的某些話會特別上心,莫名地在意,因為我知道,我的親人在這個時候說出的話定然發自肺腑,沒有半點戲謔,嚴肅到讓人顫抖,我沒有不去銘記的任何理由。
兩天後,早上我出發去醫院前撥通了三姐手機。電話是三姐夫接的,他告訴我,說我三姐正在梳頭發,等梳好了要照相留念。三姐又接過電話,強調說醫生告誡她,必須把頭發剃光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