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三姐的病(2 / 2)

我心緒難過到了極點,卻故作戲謔地說:“那真得好好照幾張呀,否則,這輩子可沒有第二次剃光頭的機會呢。”

下午,我問三姐準備得怎麼樣了,她說頭發已經剃掉,很光很亮,能當燈泡,還說網上買的帽子明天才到,剛出去買了絲巾和夾子,先用著。我安慰到:“沒事,別太心疼,一年半載之後,又是一頭青絲不是。”

三姐“哎”了一生,說四五年的時間,頭發即使能長到剃頭前長度,也是另一番光景。話語間,悵然若失,屢屢語塞。

她多鍾情她那一頭青絲啊,每天,有時間就拿把梳子打理得光滑熨帖。每次,幹完活,我不顧蓬頭垢麵的邋遢形象就躺在炕上玩手機,她則打盆水去洗頭發。今天披著,明天肯定會夾起來;有時,還會編兩條非常“卡哇伊”的麻花大辮子搭在肩頭,既滑稽又美麗。

媽媽很喜歡讓她的女兒打扮得漂漂亮亮。每每看到三姐臭美的樣子,便憐愛滿溢,有時會說:“你三姐頭發簡直跟綢緞一樣麼。”

三姐聽了媽媽的話,就更加得意,補充說:“是烏黑的綢緞哩。”

很難想到,當大把大把的青絲輕落在三姐的手掌之上,她將有怎樣的心痛滋味!

三姐說,一會大姐和弟弟就趕到醫院了,照顧她的人很多,讓我不要惦記。聽了一下,又說:“老天不會要我的命的,因為,我永遠都是咱們家裏最堅實的後盾!”她說的輕描淡寫,我聽得黯然傷神。

姐弟情深,不啻血緣所至,太多的牽連,讓我們苦中作樂,因禍享福。這是做人的淒楚,也是生命的守候。在兄弟姐妹之間,這樣的守候,該是一生的悲喜旅程。

傍晚時分,信息提示音響起,我打開一看,是三姐發來的照片。

她發來很多照片,有這年國慶期間親人盡享天倫之樂的畫麵,也有跟我縱情野外偷雞摸狗的勾當,隻有一張是她剛剃了頭發的照片。這張照片讓我觸目驚心,對我的衝擊之大幾近讓我崩潰。

我想象過無數三姐剃光頭的模樣,但都沒有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間讓我辛酸。

照片呈現出的這個女人恍若經年,仿佛遊走了無數個世紀,曆經千山萬水才闖入我的眼簾,而這個女人,竟是我離開不到十二天的親人。十二天,竟可將一個年輕向上的女人改頭換麵。十二天,也讓我感受到自己血肉之軀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以致顧不上對身體的傷害,嚎啕大哭不止。

她聽見我的哭聲,輕輕地告訴我:“不用傷心,我自己都已接受現實,你為何還要難過。”

她還說:“明天開始,幾天內可能無法接聽電話,你別掛念。”

她還說:“大姐沒有抱怨你什麼,姐妹之間凡事別往心裏去。”

她還說:“人怎樣才算有心?隻要心裏有就好……”

那邊她說得唏噓,這邊我已淚如雨下。

一切都曆曆在目,仿佛在昨;一切又都模棱兩可,似乎曆經若幹光年。所謂咫尺天涯,莫過如此吧。

又過了兩天,我的身體還不宜上班,早起給單位打電話請好假,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將近中午,我被鄰居的來電振醒。我很想給姐弟打電話過去,又遲遲沒有撥通其中任何一個人手機的勇氣。快十二點,終於鼓起勇氣打通三姐夫的手機。他說三姐剛從手術室出來,一切順利,讓我莫要掛念。

中午,大姐打來電話,說起三姐,她也哭了。大姐說她看到三姐的時候,已經剃了光頭,看得心都碎了。還說,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三姐的整個人都是白的,嘴唇也皸裂了,她跑出去買了唇膏塗上。

說完三姐的狀況,大姐寬慰我到:“現在老三的意識是清醒的,隻是說話太過微弱,一字一詞都從鼻息中發出,隱約聽明白她在說肚子疼。”

說完三姐的事,我告訴大姐,前天電話中與她吵架,是近三十年來第一次,也希望是最後一次,往後再也不會因為一個姐而讓另一個姐傷心難過,萬望她不要放在心上。她揚言下次我再那麼說她,她就不認我這個妹妹了。我才不管她威脅我的話呢,於是告誡她:“就算我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缺德話來,親姐妹就是親姐妹,你不認我,我卻要認你哩,誰讓老天注定我們血肉相連一生無法分離呢。”

三兩句後,前嫌盡棄,又是姐妹情深。

人間至親,都是前世注定。無論多少紛爭,過後,依然是最為親愛的人。

三天後,三姐夫發來照片,看見三姐在別人的攙扶下可以下床走動了,我的心也踏實多了。可是,就算照片中三姐笑靨如花,到底掩蓋不了她顏容的憔悴,看了依然令我心疼。

希望此次手術之後,我的親人不再承受頭疼之苦,健康、安穩地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