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飛雪若解意(1 / 1)

單位聚餐結束後,天還不是很晚。我沒有立刻回家,沿著崇文門外大街信步走著。

根據天氣預報,此次下的應該是小雪,但路上積雪差不多已有寸餘,踏上去咯吱作響、溫柔厚敦,並不像小雪那樣堅硬鏗鏘。

如果沒有徹底瘋狂放肆的底氣,淋雨需要太大的勇氣——聽說很多失戀的人,走出痛徹心扉的陰影後便對置身大雨的感覺心有餘悸——而冒雪前進則不然,甚至,隻有心情很好的時候,才能感受到雪花飄落肩頭複又融化的窸窣氣息,而且,回味無窮。

彼時彼刻,我的心情已經遠遠超出了好的限度,周身飛雪灑下來,內心早已輕狂的像個孩子了。辭舊迎新的飛雪,輕柔溫婉、翩躚回旋於夜空中,似乎也沒有落地的意思。

北京的春天和秋天很短暫,因此,顯得夏天格外漫長。由夏日的清風到冬天的飛雪,歲月的流轉從秋天劃過,感覺,隻是彈指間的事。

但北京的冬天,不僅漫長,而且,還很滄桑。

我是個對季節非常敏感的人,京城西北風一吹,就滿目蒼涼,所以,很難喜歡上荒蕪。可是,倘若一夜間大雪紛飛,第二天,一睜眼便從衣櫃扯出羽絨服,約上朋友到郊外瘋玩去。如果說我對冬天還有什麼好感,恐怕隻能留給一場大雪之後的冰天雪地了。

不記得上次心平氣和地置身天地間欣賞素白如乳的雪花是什麼時候了,隻清晰地記得,那是2009年的冬天,本科舍友曉敏來薊門橋畔,兩人嬉戲於中國政法大學研院新一號公寓樓前,踢起一團團厚重的雪塊,然後,追逐打鬧。從那以後,關於北國萬裏雪飄的印象好像統統沒有封存在記憶裏似的,絲毫想不起來。這次,莫不是單位聚餐到夜晚,可能又會失去一次封存良辰美景的機會。

半小時,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便朝公交車站的方向走去。又生怕時間過得太快,故特意放緩腳步。

可是,心情太好了,雙腳實在不聽使喚,碎步碾過人行道上鋪展均勻的積雪,很快就坐上了開往亦莊的列車。

北京,這座由水泥和鋼筋堆積起來的國際大都市,它的夜晚無論春夏秋冬,總要好過白晝。尤其是經過一場冰雪的洗禮,更生出幾分嫵媚來。每當這時,湧動的車流減少了,熙攘的人群歸家了,空中的霧霾淡去了,街燈亮起來了,一切顯得安寧、祥和。

坐在南下的公交車上,看到車窗外華燈閃耀,惹人醉眼迷離。然而,無垠的靜謐中,時不時聽到“嘟嘟”的馬達聲,多少讓人感覺有點掃興。總以為,在這樣皎潔中包含流光溢彩的素時空中,不該混雜著車流的喧囂。

這時,很想念家鄉。想念家鄉屋外,落雪時的肅靜以及屋內一家人享受天倫之樂的溫馨。

三姐說她很喜歡冬天:“多麼美妙的一個季節,想想就讓人陶醉。雖然有點冷,但是幹幹淨淨的。這份幹淨足以讓淨化人的心靈。還有,冬天那潔白的雪花,悄無聲息地落在家鄉的各個角落,素潔如練,令人心曠神怡……”

這話還是我來北京之前三姐說的。猶記那天,我們姐妹倆站在村口,看到綿延群山在皚皚世界裏一失平時的錯落有致,好不壯觀,她高興壞了,對空大喊:“我愛你!我們都愛你!”

那個場景,至今記憶猶新,純真到令人難以淡忘。

今年,聽媽媽說家裏隔三差五便有降雪,很是煩人。同樣是家鄉的雪,感觸卻截然不同。可見,多好的美景沒有映襯好人的心情,便可能一無是處。這樣一想,車窗外雖依然是飛雪飄零、夜燈璀璨,但究竟沒有剛才沉醉其中的感覺。

一次和一位朋友聊天,說了很多關於人生這個假大空的話題。末了,朋友說太過悲傷的話題聊多了容易讓人沉淪,以後一起就八鬥小三、防色狼的話題,或許有朝一日會用得上。我也趕緊點頭稱是。可是,盡管有朋友相勸,我自己也明了於心,但還是免不了閑暇時沉淪幾次。

有人說,當青春正在進行時,你是不會感受到它的可貴;珍視與不舍,回味與動容,都來自回首時對光陰流逝的唏噓。是的,當我們終於懂得生活中能稱心如意的部分是稀少且珍貴的,才會努力善待那些為此做鋪墊的時光,因為,隻有用心力澆灌的生活,才會往而不逝。

那晚,漫步雪中,很是想念曉敏。雖然,明知跟她本科四年的真心修行,最終都會換來畢業後不得不分離的結果,但就是想念她。想她現在美國過得好不好,是否有了男朋友;想到,是否明年就可以跟她再次嬉戲打鬧於冰雪中。

在無涯的時間荒野裏,留下來陪陪伴自己的那些情分,不啻有親情和愛情,還有友情。

想到這裏,突然明白,無論生活是否如意,工作是否順心,時間並不會帶走我們,它隻會不斷地修改我們,無論世人如何評判,你還是那個你。就像這雙節期間的雪景、華燈,美與不美,更多地在於是否解人心意罷了。

老大老李說:“此次聚會,瑞雪兆豐年呐。來,幹一杯!”

希望托他吉言。來,幹掉這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