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每個季節都是有質感的。比如,春天屬於溫煦暖和,一如琥珀色的普洱茶湯;夏日屬於透明清涼,一如嫩綠明亮的峨眉雪芽茶湯;至於秋天和冬天的質感是什麼茶湯的顏色,我還在尋找,還在等待往後的歲月給我沉澱出答案。
對春與夏的質感之如此明晰,不是因為我有多懂得這些季節,而是發生在這些歲月裏的故事,太過刻骨銘心,以致讓我深深記住屬於它們的顏色。
今年春季伊始,禁不住料峭寒風的侵蝕:我生病了。死撐了幾天,終於堅持不下去,隻好向公司請假在家休養。於是,剛從紛紛擾擾的人海中抽身出來,又踏入荒蕪的冷情當中去。
那些天,我一個人在家吃飯、煎藥、睡覺;看書、寫字,在當時的體力下是難以實現的。
每次,恍恍惚惚從夢中醒來,就去瀏覽朋友圈。看見照片中遠在西北的親人麵孔,思親情緒野草般在我心中蔓延開來。想著在老家歡聚一堂、其樂融融的時光,回過神來再感受這滿屋的荒涼,不覺悲從心起。撥通家人的電話,那頭傳來他們嬉鬧的嘈雜聲音。聽後,我病情加重,由此一蹶不振。
在家休養的十幾天時間裏,清醒時分,能讓我暫時忘掉病魔的糾纏並從思親的情緒中抽身出來,隻有一杯普洱茶了。
午後,陽光穿窗而入,斜暉在牆上塗滿燦爛的金黃。
父親常說,下午一杯茶,會讓人忘掉很多煩惱。
朋友阿成說:“任何時候,都不要忘了給自己來一杯有儀式感的清茶。在春天,非普洱莫屬。普洱茶溫性,養胃安神。”
想起他們的話,我起身,煮水、注水、出湯。
暖氣幾天前就已停止,而春天的到來並沒有讓屋內的冰涼消減些許。身體依然羸弱,坐在茶幾旁,觸摸著微涼的茶盞被茶湯喚醒,看著琥珀色的普洱茶湯與茶盞絕美地緊貼在一起,茶盞上空旋轉著溫暖的茶湯升騰起來的乳白霧氣。所有這一切,讓我感到歲月靜好、現世安穩,讓我在料峭的季節裏,感受到溫暖的痕跡。
想起阿成說過,不管北京怎樣荒涼,他會盡力給我一份溫暖,讓我在這個偌大的城市,不但過得並不寂寞落魄,反而要過得鮮活。
“就像趕赴一場茶筵,不但要一輪一道品茗,還要對茶禮、茶道、茶之飲者等,有一種厚重的儀式感。”他說。
聽阿成這番話之前,我就喜歡喝茶,但從不知道喝茶也要有儀式感。一天下班後,在崇文門附近的一家茶館中,晴好的時日就著宜人的溫度與適度,在光影變幻之間,茶湯與茶器有若自然天光,被黃昏的餘暉映襯出不同的質感與形態。我跟阿成席地對飲,輕聲細語,體會著茶舍靜謐愜意的種種細微,思緒轉而神遊物外,獲知一份前所未有的悠然歡欣。平生第一次,我切身感悟到:原來,喝茶果真是有儀式感的。這種儀式感,不用苛求於形式,而是像雖然手臂指向月亮,但隻有眼中的明月才是充滿喜樂的圓滿一樣,是對天、對地、對人的一份恭敬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