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醉來把筆猛如虎——酒與書法
青銅高爵酒甘冽
禮樂鑄器尊不空
公元前十三至十一世紀,商代晚期有一宰甫自,其銘文共23字,是一件有關酒的青銅器。現藏山東荷澤市文化館。銘文原文是:王為獸(狩)自豆錄,才(在)模睞。王卿(饗)菌(酒),王光(賞)宰甫貝五朋,用乍(作)寶端。
銘文大意是說,殷王自豆錄猝獵歸來,在模地宴饗時,賞賜給宰甫貝五串,宰甫因作此器以記其事。此銘的書寫風格氣勢極為恢弘,如持獵的猝(獸〉,在裸地駐紮的楠,饗酒的饗(卿),賞賜的賞(假光字代之),寫的都較突出,通篇銘文字形頗具變化,是一件難得的書法珍品。
另一件著名的孟鼎器銘,也極有趣味。孟鼎為西周康王時禮器中的重器,因作器者為康王時大臣名孟者而得名,也稱大孟鼎。清道光初年於陝西岐山縣出土。腹內銘文19行,291字。現藏中國曆史博物館。銘文為康王對孟的冊命。記載周康王二十三年貴族孟受冊命時,周王詔告周立國的經驗和殷喪國的教訓,命令孟效忠。康王賞孟大量祭物、衣服、車馬及奴隸“六百又五十又九夫"和“千又五十夫”等。
大孟鼎的銘文筆法秀美生動,莊重肅穆,文字數量多。為金文中之佼佼者。
作為酒具的青銅器,製作精美,並飾以圖紋,書以銘文,說明飲酒是上古社會現實生活中的一項重要內容。大孟鼎銘文中提到酒不敢多飲,以及殷以酗酒亡國,兩次提到酒,於此可以得知上古對酒的認識是多麼深刻,多麼認真,甚至把國家的興衰也與酒聯係在一起了。
陶磚瓦當銅鏡字
秦漢簡牘墨潤香
戰國晚期,鐵器出現,犁田用鐵器。日用銅器多了,紋飾簡樸,銘文簡短,鑄用青銅器多為素麵,隻記器物名、年代,偶有作器者名。這時奢華精美器物已是陶瓷器和漆器。漢代銅鏡為實用品,造型千變萬化,且裝飾紋樣顯示著漢代人博大的藝術氣魄和高超的工藝水平,其文字結構,審美情趣都達到空前的高度。
秦漢刻石以東漢刻石為高峰,有眾多代表作品雄視今古,也有大量秦漢簡牘、吊書為古人手澤墨跡,堪為瑰寶。這些先民遺留下來的墨跡暢意豁達,率樸自然,仍使今人有新鮮感,帶來了古時的信息和生命的脈搏,其曆史和書法藝術以及其它學術領域的價值是不可估量的。
問君何舉如橡筆
躍上雲端酒使狂
醇酒之嗜,激活了二千餘年不少書法藝術家的靈感,為後人留下數以千萬的藝術精品。他們酒後興奮地引發絕妙的柔毫,於不經意處傾瀉胸中真臆,令後學擊節讚歎,甚至頂禮膜拜。這種異常亢奮是支持藝術不斷求索的寶庫,使元緒而趨於繽密,經緯天成;使平淡而奇崛,逮若神助,筆下生花;有則一旦罷杯,則老生常談,平平而蹈於寞臼,神采乏力,冥思無端。曆史上不少大書法家並不滿足於細品助興,小盞頻頻,於瓊漿玉液乃是海量,放膽開懷暢飲,越是激昂騰奮,則筆走龍蛇,異趣橫生,線條旋舞,恨墨短硯淺,非紙盡墨幹乃止。
明代祝允明(1460一1526年),字希哲,因右手六指,自號校山。嗜酒無拘束,玩世自放,下筆即天真縱逸,不可端倪。與書畫家唐寅、文征明、詩人徐模卿並稱“吳中四才子"。視允明狂草學懷素、黃庭堅。在臨書的功夫上,他的同代人沒有誰能和他較量。他是一位全能的書家,能以多種麵目創作,能寫小楷、篆隸、大草,也能寫古雅的行書和巨收長卷。祝允明被認為是天資卓越,腕與心應,神采飛動,情生筆端的大家。他的作品表現出極強烈的個性和意蘊。明代董其昌在其著作《容台集》中說:“枝指山人書如綿裹鐵,如印印泥。”視希哲臨寫過《黃庭經》小楷,明王釋登《處實堂集》說:“第令右軍複起,且當領之矣。"又說:“古今臨黃庭經者不下數十家,然皆泥於點畫形似,鈞環戈碟之間而已。枝山公獨能於集蕉繩度中而具豪縱奔逸意氣,如豐肌妃子著霓裳在翠盤中舞,而驚鴻遊龍,徊翔自若,信是書家絕技也。"評價之高,無以複加。
2.酒酣落筆皆成趣——酒與繪畫
從古至今,文人騷客總是離不開酒,詩壇書苑如此,那些在畫界占盡風流的名家們更是“雅好山澤嗜杯酒”。他們或以名山大川陶冶性情,或花前酌酒對月高歌,往往就是在“醉時吐出胸中墨”。酒酣之後,他們“解衣盤薄須肩掀”,從而使“破祖禿穎放光彩”,酒成了他們創作時必不可少的重要條件。酒可品可飲,可歌可頌,亦可入畫圖中。縱觀曆代中國畫傑出作品,有不少有關酒文化的題材,可以說,繪畫和酒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它們之間結下了不解之緣。
中國繪畫史上記載著數萬位名畫家,喜曲費者亦不乏其人。我們隻能從有“畫聖”頭銜和“三絕”美譽的吳道子和鄭虔說起。吳道子名道玄,畫道釋人物有“吳帶當風”之妙,被稱之為“吳家樣”。唐明皇命他畫嘉陵江三百裏山水的風景,他能一日而就。《曆代名畫記》中說他“每欲揮毫,必須酣飲”,畫嘉陵江山水的疾速,表明了他思緒活躍的程度,這就是酒剌激的結果。吳道子在學畫之前先學書於草聖張旭,其豪飲之習大概也與乃師不無關係。鄭虔與李白、杜甫是詩酒友,詩書畫無一不能,曾向玄宗進獻詩篇及書畫,玄宗禦筆親題“鄭虔三絕”。又如王洽(一825年),以善畫潑墨山水被人稱之為王墨,其人瘋顛酒狂,放縱江湖之間,每欲畫必先飲到醺酣之際,先以墨潑灑在絹素之上,墨色或淡或濃,隨其自然形狀,為山為石,為雲為煙,變化萬千,非一般畫工所能企及。
《雙檜平遠圖》在巨大的畫幅上畫兩株老檜並立於平坡上,頂天立地,占據整個畫幅。造型盤曲遒勁,氣勢雄秀挺拔,使遠處山巒、林木、村居蹊徑,盡在其俯視之下。畫中描繪秀麗的低巒平岡,豐茂的雜木叢林,滿布湖泊溪澗略起丘陵的平原,一派旖旎的江南風光。圖中檜樹用勾勒染墨法,描繪精工,表現出檜樹枝幹的挺秀剛硬。樹冠高高聳立,姿態虯曲若蒼龍在天。遠樹簡略雙鉤樹幹,枝葉用淡墨草草點成,曠遠幽深。遠山用淡墨輕染,若隱若現。下坡上多礬石,水墨密點小石的陰凹處,再用淡墨暈染,使山坡濕潤融合。其帶濕點苔,五墨齊備,天機一片。統觀全圖,筆墨圓潤,多渲染,少皴擦,凹凸分明,層次細膩,可見吳鎮濕筆重墨,大氣磅礴的畫風。
五代時期的勵歸真,被人們稱之為異人,其鄉裏籍貫不為人所知。平時身穿一襲布裹,入酒肆如同出入自己的家門。有人問他為什麼如此好喝酒,勵歸真回答:我衣裳單薄,所以愛酒,以酒禦寒,用我的畫償還酒錢。除此之外,我別無所長。勵歸真嗜酒卻不瘋顛狂妄,難得如此自謙。其實勵歸真善畫牛虎鷹雀,造型能力極強,他筆下的一鳥一獸,都非常生動傳神。傳說南昌果信觀的塑像是唐明皇時期所作,常有鳥雀棲止,人們常為鳥糞汙穢塑像而犯愁。勵歸真知道後,在牆壁上畫了一支鵲子,從此雀鴿絕跡,塑像得到了妥善的保護。
活動在五代至宋初的郭忠恕是著名的界畫大師,他所作的樓台殿閣完全依照建築物的規矩按比例縮小描繪,評者謂:他畫的殿堂給人以可攝足而入之感,門窗好像可以開合。除此之外,他的文章書法也頗有成就,史稱他“七歲能通書屬文”。然而在五代這個政治動蕩的時代,他的仕途遭遇極為坎坷,可是,他的繪畫作品卻倍受人們歡迎。郭忠恕從不輕易動筆作畫,誰要拿著繪絹求他作畫,他必然大怒而去。可是酒後興發,就要自己動筆。一次,安陸郡守求他作畫,被郭忠恕毫不容氣地頂撞回去。這位郡守並不甘心,又讓一位和郭忠恕熟悉的和尚拿上等絹,乘郭酒酣之後賺得一幅佳作。大將郭從義就要比這位郡守聰明了,他鎮守岐地時,常宴請郭忠恕,宴會廳裏就擺放著筆墨。郭從義也從不開口索畫。如此數月。一日,郭忠恕乘醉畫了一幅作品,被郭從義視為珍寶。
宋代的蘇軾是一位集詩人、書畫家於一身的藝術大師,尤其是他的繪畫作品往往是乘酒醉發真興而作,黃山穀題蘇軾竹石詩說:“東坡老人翰林公,醉時吐出胸中墨。”他還說:蘇東坡“恢詭誦怪,滑稽於秋毫之穎,尤以酒為神,故其筋次滴瀝,醉餘頻呻,取諸造化以爐鍾,盡用文章之斧斤。”看來,酒對蘇東坡的藝術創作起著巨大的作用,連他自己也承認z“枯腸得酒芒角出,肺肝搓牙生竹石,森然欲作不可留,寫向君家雪色壁。”蘇東坡酒後所畫的正是其胸中蟠鬱和心靈的寫照。
元朝畫家中喜歡飲酒的人很多,著名的元四家(黃公望、吳鎮、王蒙、倪璜)中就有三人善飲。倪璜(1301一1374年)字元鎮,號雲林。元末社會動蕩不安,倪璜賣去田廬,散盡家資,浪跡於五湖三柳間,寄居村舍、寺觀,人稱之為“倪迂”。倪璜善畫山水,提出“逸筆草草,不求形似”,“聊寫胸中逸氣”的主張,對明清文人畫影響極大。倪攢一生隱居不仕,常與友人詩酒留連。“雲林遁世士,詩酒日陶惰”,“露浮磐葉熟春酒,水落桃花炊鯨魚”,“且須快意飲美酒,醉拂石壇秋月明”,自“百壺千日醞,雙槳五湖船”,這些詩句就是倪攢避俗就隱生活的寫照。吳鎮(1280一1354年)字仲圭,號梅花道人,善畫山水、竹石,為人抗簡孤潔,以賣卡蕾畫J為生。作畫多在酒後揮灑,但雲林稱讚他和他的作品時說:“道人家住梅花村,窗下鬆自要滿石尊。醉後揮毫寫山色,嵐軍雲氣淡無痕。”王蒙(1308一1385年)字叔明,號黃鶴山樵,元末隱居杭縣黃鶴山,“結巢讀書長醉眼”。善畫山水,酒酣之後往往“醉抽禿筆掃秋光,割截匡山雲一幅”。王蒙的畫名於時,飲酒也頗出名,向他索畫,往往許他以美酒佳釀,袁凱《海吏詩集》中的一首詩,就向王蒙提出,“王郎王郎莫愛情,我買私酒潤君筆”。
元初的著名畫家高克恭(1248一1310年)是維吾然族史字酬,號府山老人。首至用部向書。他就帶畫山水、竹石,又能飲酒,“我識房山紫篝曼,雅好山澤嗜杯酒”。他的畫學米氏父子,但不肯輕易動筆,遇有好友在前或酒酣興發之際,信手揮毫,被譽為元代山水畫第一高手。虞集《道園學古錄》中說:“不見湖州(文同)三百年,高公尚書生古燕,西湖醉歸寫古木,吳興(趙孟俯)為補幽重冊。國朝名筆誰第一,尚書醉後妙無敵。”這首詩告訴我們高克恭酒後作畫精妙絕倫,無可匹敵。
還有一位叫郭界的書畫家,和元朝最著名的書畫家趙孟瓶、鮮於樞過從甚密。他的書法受趙孟順影響。俞希魯撰寫的《郭天錫文集序》中說,郭異“身長八尺餘,美須髦,善辯論,通國語,惆僥略邊幅,堂堂然偉丈夫也”。郭界的酒量更是大得驚人,“有鯨吸之量”,醉後信筆揮灑,墨神淋漓,尺嫌片楠,得之者如獲至寶。郭異還善畫,楊鐵崖在他畫的一幅《春山圖》上題了一首詩,寫道:“不見朱方老郭髦,大江秋色滿疏簾。醉傾一鬥金壺汁,貌得江心兩玉尖。”這首詩把郭異其人其畫及醉態都形象地為我們鉤畫出來了。
元朝有不少畫家以酒量大而馳譽古今畫壇,“有鯨吸之量”的郭異算一位。山水畫家曹知白的酒量也甚了得。曹知自(1272一1355年)字貞素,號雲西。家豪富,喜交遊,尤好修飾池館,常招邀文人雅士,在他那座幽雅的園林裏論文賦詩,筋詠無虛日。“醉即漫歌江左諸賢詩詞,或放筆作畫圖”。楊仲弘總結他的人生態度是:“消磨歲月書千卷,傲院乾坤酒一缸”。另一位山水畫家商琦(字德符,活動在十四世紀)則能“一飲一石酒”。稱他們海量都當之無愧。當然,也有的畫家喜飲酒卻不會飲,如張舜谘(字師費,善畫花鳥)就好飲酒,但沾酒就醉,“費翁八十雙鬢蟠,飲少輒醉醉輒歡”,所以他又號輒醉翁。
明朝畫家中最喜歡飲酒的莫過於吳偉。吳偉(1459一1508年)字士英、次翁,號小仙。江夏(今武昌)人。善畫山水、人物,是明代主要繪畫流派一浙派的三大畫家之一,明成化、弘治年間曾兩次被召入宮廷,待詔仁智殿,授錦衣鎮撫、錦衣百戶,並賜“畫狀元”印。明朝的史書典籍中有關吳偉嗜灑的記載,筆記小說中有關吳偉醉酒的故事比比皆是。《江寧府誌》說:“偉好劇飲,或經旬不飯,在南都,諸豪客時召會偉酣飲。”詹景鳳《詹氏小辯》說他“為人負氣傲兀嗜酒”。周暉《金陵瑣事》記載:有一次,吳偉到朋友家去做客,酒闌而雅興大發,戲將吃過的蓮蓬,蘸上墨在紙上大塗大抹,主人莫名其妙,不知他在幹什麼,吳偉對著自己的傑作思索片刻,抄起筆來又舞弄一番,畫成一幅精美的《捕蟹圖》,贏得在場人們的齊聲喝采。薑紹書《無聲詩史》為我們講了這麼一個故事:吳偉待詔仁智殿時,經常喝得爛醉如泥。一次,成化皇帝召他去畫畫,吳偉已經喝醉了。他蓬頭垢麵,被人扶著來到皇帝麵前。皇帝見他這副模樣,也不禁笑了,於是命他作鬆風圖。他踉踉蹌蹌碰翻了墨汁,信手就在紙上塗抹起來,片刻,就畫完了一幅筆簡意賊,水墨淋漓的《鬆風圖》,在場的人們都看呆了,皇帝也誇他真仙人之筆也。
汪肇也是浙派名家。畫人物、山水學戴進、吳偉,亦工花鳥。善飲。《徽州府誌》記載他“遇酒能象飲數升”,真可稱得上是飲酒的絕技表演了。《無聲詩史》和《金陵瑣事》都記敘了一則關於汪肇飲酒的故事:有一次,他誤附賊船,為了博取賊首的好感,他自稱善畫,願為每人畫一扇。扇畫好之後,眾賊高興,叫他一起飲酒,汪肇用鼻吸飲,眾賊見了紛紛稱奇,各個手舞足蹈,喝得過了量沉睡過去,汪肇才得以脫險。汪肇常自負地炫耀自己:“作畫不用朽,飲酒不用口。”
唐伯虎是家喻戶曉的風流才子,他名寅(1470一1523年),字伯虎,一字子畏,號六如居士。詩文書畫無一不能,曾自雕印章曰“江南第一風流才子”。山水、人物、花卉無不臻妙,與文征明、沈周、仇英有明四家之稱。唐伯虎總是把自己同李白相比,其中包括飲酒的本領,他在《把酒對月歌》中唱出“李白能詩複能酒,我今百杯複千首”。看來,他也是位喝酒的高手。唐寅受科場案牽連被革礎南京解元後,治圃蘇州桃花塢,號桃花庵,日飲其中。民間還流傳著許許多多唐伯虎醉酒的故事:他經常與好友祝允明、張靈等人裝扮成乞丐,在雨雪中擊節唱著蓮花落向人乞討,討得銀兩後,他們就沽酒買肉到荒郊野寺去痛飲,而且自視這是人間一大樂事。還有一天,唐伯虎與朋友外出吃酒,酒盡而興未闌,大家都沒有多帶銀兩,於是,典當了衣服權當酒資,繼續豪飲一通,竟夕未歸。唐伯虎乘醉塗抹山水數幅,晨起換錢若幹,才贖回衣服而未丟乖現醜。《明史》記載:寧王震潦以重禮聘唐寅到王府,唐伯虎發現他們有謀反的企圖,遂狂飲裝瘋,醉後醜態百出,震遭黑手百翠。相唐f白在放出王府,後來,震潦事敗露,唐伯虎得以幸免。
著名的書畫家、戲劇家、詩人徐渭也以縱酒狂飲著稱。徐渭(1521一1593年)宇文長,號青藤。曾被總督胡宗憲召入幕府,為胡出奇謀奪取抗倭戰爭的勝利,並起草《獻白鹿表》,受到文學界及明世宗的賞識。徐渭經常與一些文人雅士到酒肆聚飲狂歡。一次,胡宗憲找他商議軍情,他卻不在,夜深了,仍開著鞍門等他歸來。一個知道他下落的人告訴胡宗憲:“徐秀才方大醉嚎囂,不可致也。”胡並沒有責怪徐渭。後來,胡宗憲被逮,徐渭也因此精神失常,以酒代飲,真稱得上嗜酒如命了。《青在堂畫說》記載著徐渭醉後作畫的情景,文長醉後拈寫過字的敗筆,作拭桐美人,即以筆染兩頰,而豐姿絕代。這正如清代著名學者、詩人朱彝尊評論徐渭畫時說的那樣,“小塗大抹”都具有一種瀟灑高古的氣勢。行草奔放著蕩,蘊含著一股狂傲澎湃的激情。
明代畫家中另一位以尚酒出名的就是陳洪絞。陳洪綏(1597一1652年)字章侯,號老蓮。畫人物“高古奇賊”。周亮工《讀畫錄》說他“性誕僻,好遊於酒。人所致金銀,隨手盡,尤喜為貧不得誌人作畫,周其乏,凡貧士藉其生者,數十百家。若豪貴有勢力者索之,雖千金不為捕筆也”。陳洪緩醉酒的故事很多。例如,他曾在一幅書法扇麵上寫:“乙亥孟夏,雨中過申呂道兄翔鴻閣,看宋元人畫,便大醉大書,回想去年那得有今日事。”《陶庵夢,也》還記載張岱和陳洪緩西湖夜飲的情景,他們攜家釀鬥許,“呼一小劃船再到斷橋,章侯獨飲,不覺沉醉”。陳洪緩醉酒之後會洋相百出,“清酒三升後,聞予所未聞”(《賴古堂集訓。當然,陳洪絞醉後作畫的姿態更特殊,周亮工說:他“急命絹素,或拈黃葉菜佐紹興深黑釀,或令蕭數青倚檻歌,然不數聲,輒令止。或以一手爬頭垢,或以雙指搔腳爪,或瞪目不語,或手持不幸口戲頑童,率無片刻定靜,凡十又一日計,為予作大小橫直幅四十有二。”陳洪緩酒後的舉止正是他思緒騷動,狂熱和活力噴薄欲出的反映。其神其態大概也是別人“聞所未聞”吧!
鄭燮《竹石圖》竹子作為獨立的畫種出現很早。唐、五代純以濃墨畫竹,至北宋文同創濃墨為麵,淡墨為背之法,蘇軾及後朝的趙孟頫、王紱等皆以此為宗,以寫實為主:竹竿較粗,竹葉較細,結構比例準確。至清代鄭燮為之一變,獨創“板橋竹”,造型削繁就簡。竹竿細挺有韌性,而葉肥如柳、桃葉,具不似之似妙,而且竹子虛心自強、勁直向上的品性,被賦予堅貞高潔的寓意。《竹石圖》修竹數枝,秀石幾塊,形簡而意足,是板橋六十二歲的作品,‘總觀全局,氣勢俊朗蕭散,卓然不群。竹自姿致疏落,顧盼有情,石則拔地直聳,瘦硬秀拔,筆致靈動疏爽,竹濃石淡,濃淡輝映,妙趣橫生。題畫行款獨具特色,大小、正斜、疏密、濃淡靈巧有致地排列起來,使詩書畫和諧地融在一起,增強構圖的形式美,並通過題跋,表露出自己的思想及創作動機。“昔東坡居士作枯木竹石,使有枯木石無竹,則留然無色矣,餘作竹作石固無取於枯木也,意在畫竹,則竹為主以石輔之,今石反大於竹,多於竹,又出於格外也,不泥古法,不執己見,惟在活而已矣。漸老年兄屬,乾隆甲戌重九日板橋鄭燮畫。”鈐“七品官耳”、“丙辰進土”印。
“揚州八怪”是清代畫壇上的重要流派。“八怪”中有好幾位畫家都好飲酒。高鳳翰(1683一1748年)就“跌岩文酒,薄遊四方”。那位以畫《鬼趣圖》出名的羅聘(字兩峰1733一1799年)更是“三升酒後,十丈嫌橫”。他死後,吳毅人寫詩悼念他,還提到了他生前的嗜好,“酒杯拋昨日”,可見他飲酒的知名度了。羅兩峰的老師金農(字冬心,1687一1763年)是一位朝夕離不開酒的人,他曾自嘲地寫道:“醉來荒唐咱夢醒,伴我眠者空酒瓶。”《冬心先生集》中就收錄了他與朋友詩酒往來的作品十餘首,如“石尤風甚厲,故人酒頗佳。阻風兼中酒,百憂詩客懷”;“綠蒲節近晚酒香,先開酒庫招客忙,酒名記清細可數,航舟令版豔同品嚐”。金冬心不但喜歡痛飲,大概還擅品酒,他自己曾自豪地說z“我與飛花都解酒”,所以,他的朋友吳瀚、吳潦兄弟就把自己的酒庫打開,讓他遍嚐了家藏名醞。那位以畫竹蘭著稱,寫過“難得糊塗”的鄭板橋一生也與酒結緣。鄭板橋名攫(1693-176日)他在自傳性的《七歌》中說自己“鄭生三十無一營,學書學劍皆不成,市樓飲酒拉年少,終日擊鼓吹竿笙。”說明他從青年時代就有飲酒的嗜好了。鄭板橋喝酒有自己熟悉的酒家並和酒家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河橋尚欠年時酒,店壁還留醉時詩”。他在外地還專門給這位姓徐的酒店老板寫過詞,題目是《寄懷劉道士並示酒家徐郎》,這首詞的下半闕是這樣寫的:“桃李別君家,霜淒菊已花,數歸期,雪滿天涯。吩咐河橋多釀酒,須留待,故人除。”是河橋酒家的徐老板風流惆慌,還是赫赫有名的板橋先生禮賢下士,我們就不得而知了。不過,他們之間的友誼和交往總是以酒為“媒”吧!“八怪,中最喜歡酒的莫過於黃慎。黃慎(1687一1722年)宇恭慰,號瘦瓢。福建曹田人,流寓揚州以曹宇賣畫為生。善畫人物、山水、花卉,草書亦精。清涼道人《昕雨軒筆記》中說他“性嗜酒,求畫者具良醞款之,舉爵無算,縱談古今,旁若無人。酒酣捉筆,揮灑迅疾如風”。其實黃慎愛飲酒但酒量卻小得可憐,清涼道人大概有點誇大其詞了。許齊卓《瘦瓢山人小傳》中說他“一團輒醉,醉則興發,濡發獻墨,頃刻飄飄可數十幅”。馬榮祖在《蚊湖詩鈔》序中說:黃慎“酒酣興致,奮袖迅掃,至不知其所以然”。權且不考證黃慎酒量的大小,幾條記載共同講述黃慎的上乘佳作,多是酒酣耳熱之際信筆揮灑而成,意足而神完。黃慎作畫時運筆疾速如驟雨狂風,清涼道人見過黃慎作畫時的情景,說黃慎的畫“初視如草稿,寥寥數筆,形模難辨,及離丈餘視之,則精神骨力出也”。黃慎是以草書的筆意對人物的形象進行高度的提煉和概括,筆不到而意到,在《醉眠圖》裏,把李鐵拐無拘無束,四海為家的生活習性,粗礦豪爽的性格,淋漓盡致地刻劃出來。正如鄭板橋說的那樣:“畫到神情飄沒處,更無真相有真魂”。